金莹并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暧昧气息，看着蹲下的大男孩儿只觉得满头包。
她扶着铁栏杆，像颗海藻般摇来摇去，“不行啊……”
刚刚提出吃饭请求的人把棒球帽斜到一边，嘴角露出痞笑，“我知道你要考试，所以说的是星期五放学去玩。你这都不肯，哥们儿真的很伤心。”
“麦青，不要耍赖！”
“金莹，你见色忘义！”
“……”
金莹短暂地失语，脑子里好像被塞进了银河系的所有知识。麦青见她没有激动地反驳，立刻轻轻抽了下自己嘴巴，“瞎说的。我还不知道你么。”
金莹看着眼前的人背上卫衣沁出一点白色的汗渍，心软了，“路上过来很热吧，我给你买饮料。”
“还好。”麦青揪了根地上的草，抬头，“说真的，马上要封闭训练了，我就这几天有假。”
金莹的手指动了动，抓紧栏杆，“你好像快生日了。”
麦青笑嘻嘻地看着她。
金莹心底开始盘算买什么生日礼物，回以一个温暖的笑，“好吧！周五见。”
期中考试结束，各班搬桌椅的声音刺耳又愉悦。
最后一节课还是要上的，老师们带着洪亮的嗓子进教室，吼了四十五分钟。
这一天的团活人来得格外齐。
所有人见面都是先对试卷答案，再商量排练完去哪儿吃东西。
储物柜角落里，中提琴男生不时回头看聊得热火朝天的大家，确定没有人注意自己，才把手放到一间柜门拉把上。
他迅速地拉开柜子，缝里挤着的擦琴布掉了，他捡起来，趁机用擦琴布包着兜里的小物件，一起丢到柜子里。
中提琴男生转过身，气还没喘匀，看到钟吟川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
钟吟川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
“那是你柜子吗？”
中提琴男生跳过地上的拖把障碍物，局促道：“大家都没贴标签，容易开错。”
钟吟川完全没信鬼话，压低声音，状似不在意道：“你给她送什么了？”
中提琴男生“哈哈”两声，“家里多了盒松香，废物利用呗。”
他有些紧张地接受着钟吟川目光的洗礼。
幸好这时候苏晓鸿也来储物柜放东西，路过他们，插嘴道：“某人要下周才能看到你的好意了。”
中提琴男生：“为什么？”
钟吟川也看着苏晓鸿。
苏晓鸿耸耸肩，“她请假了，陪关系特别好的朋友哦。”
后半句话语气有些做作，让听到的人浮想联翩。
中提琴男生尴尬地换了个话题，“今天好像有重大事情要宣布，是出国那事吗？”
苏晓鸿点头，“周末估计要加练。”
他们两个聊着天走了，钟吟川没动，看向自己的手机。
指导老师已经进群，要求大家把名称、器乐项目、交流意愿做一个接龙信息汇总。
忙着约会的人估计看不到。
*
周六，中心商圈。
金莹从一家专门提供音乐类商品的店铺出来。她新淘了奥地利品牌的指板油和琴弦油，打开瓶口，抹了点在手腕上，低头嗅嗅。
前调像果香和花香的混合，很好闻。
麦青叫她打电动，反正要到繁华的商圈来，干脆给新琴买一点养护的东西。
就像文具控收集笔一样，她进这种店子也是从不走空。
金莹惬意地走进商业街，刚想去路边点杯奶茶，就看到玩偶服笑脸的背后出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钟吟川穿藏青色长袖，黑色灯笼裤，在这种阳光宜人的季节，他却带着副质感强烈的猫眼墨镜。
不会有人敢上前搭话的。
因为他低着头，肩头微耸，看起来有些……消沉？
金莹小跑过去，拍了拍钟吟川的背，“嗨！”
钟吟川回过头，眼睛在墨镜背后像凝固的琥珀。
“约会也不穿亮一点。”他不咸不淡道。
离了校服，金莹还是穿着简单，上衣是紧身的灰色训练服，下身搭藏青阔腿牛仔裤，黑色斜挎包长度刚刚好，勾勒出她轻盈的身材。
“什么约会？”她愣了下。
风吹过来，把她的短发刘海吹起来，露出清澈的双眼。
钟吟川目光往下移，看到金莹手里提的袋子，嘴角放松，语气也柔和了一些。
“不用过度养护那把琴。”
金莹一下就笑了，果香和花香的甜味随着微风飘过来。
“才不要，怎么爱它都是应该的。”
大概每个乐手，都会视自己的乐器为宠儿。
钟吟川忽然问：“你现在每天练多久？”
金莹很惭愧，“才三小时，还是断断续续抽出来的时间。”
钟吟川“哼”了声，转过身，停顿了下，才朝地铁口走去。
好像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干什么才好。
金莹迟疑地跟上，“你怎么了？是不是因为出国交流的名单没有你。”
昨天老师把名单文档放群文件里面，她没翻到钟吟川的名字。
钟吟川却云淡风轻道：“我把名字划了。”
所以不是老师的问题？
金莹脚步慢了，又追上去。
她看着钟吟川莫名冷硬的侧脸，“你、你肯定要参加肖赛吧？这种音乐厅演奏的机会十分难得！”
肖邦国际钢琴比赛历史悠久，是当今世上含金量最高的钢琴比赛之一。
这不是可以一锤定音完成逆袭的比赛，整整六轮竞赛，从一开始就在考验参赛者的心理承受能力。
去国外交流的好处，钟吟川肯定和她一样清楚。
所以为什么？
钟吟川嘴巴被水泥封死了，崩不出来半个字。
他这样闷头往前走，一步顶金莹两步。眼看自己要跟不上了，金莹一把扯住对方手臂。
“喂！”
她把钟吟川的手从兜里拽出来，与此同时，对方口袋里鼓起的小本子也掉了出来。
钟吟川一开始是想捡起来的，往前走了一小步。
“对不起！”金莹却动作更快。
她捡起来，看清上面字体的同时心口狂跳——病历本。
“……”
金莹再抬起头，钟吟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这次的脚步比之前还要急。
“等等我！”
她想追上去还给他。
就在这个时候，麦青的催促电话到了。
金莹只好先接电话。
“喂。”
她有些心焦，被麦青听了出来。
“怎么了？”麦青说，“电影快开场了，你到哪里了。”
“不是说打电动吗？怎么又改了。”金莹把手机夹在耳边，一手卷起病历本，一手攥着购物袋。
她踮起脚往前看。
就一会儿功夫，人居然不见了！
“等下再跟你说哦。”金莹直接挂了电话。
她往前面跑了几步。牵着孩童手的父母、拿起自拍杆的直播网红、热情推销的门店人员……在这个全市游客最多的地带，一个人如果想消失，是可以让人找不到他的。
既然这样，金莹抬起手，一下下把病历本撕得粉碎。
她站在垃圾桶边，看着雪白内页纷纷扬扬落入污浊。
虽然好奇，但她不会偷窥他的秘密。
麦青发来信息：“我出来接你，给个地址。”
金莹回：“不用。”
本来就快到了。
金莹拍拍脸，对着街角的车辆镜子笑了下。
她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后面来了一辆黑色小电动，上面坐着两个青年。
花臂青年：“美女。这家店怎么走？”
金莹摇头，“我对这里不熟。”
“别嘛，带我们去嘛。”
“你是学生吗？多大了？”
青年笑得很油滑，问话也越来越偏离正常的带路。
这么宽阔的商业街，金莹却有点不知道往哪里退。她想到前面好像有保安亭，就往前面走去。
二流子又把她的路拦住。
“美女，你有男朋友了没？”
真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走开！”金莹快要控制不住情绪，咬紧牙关，死死攒住购物袋。
她要是一袋子抡过去，会不会太冲动了？
就在这时，她的左肩忽然被按了一下，人惊慌地定在原地。
金莹被拉住小臂，转了一个圈，刚刚看清猫眼墨镜下的眼神，头发就被揉了下。
她埋在钟吟川藏青色的怀抱里。
安心的气息一下子环住她。
刚刚消失的人从地砖缝里冒出来，让她虚虚地搂住她，冲那两个地痞道：“滚！”
“妈的神气什么！”
“我报警了。”
“……走吧哥，惹不起惹不起。”
金莹心跳加速。
“砰砰。”
真奇怪，有些人会让你生动地想象他们，进而无法控制地沦陷。
“砰砰。”
周围有人在议论，再停留一秒就好。可惜也只有一秒。她得逃开了。
“砰砰。”
她跳到一边，撇过脸，话音都虚了，“不是走了吗？”
钟吟川恶人先告状：“赔我病历！”
他刚刚一直在边上……金莹张张嘴。
麦青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她梦游般接起。
麦青没让她说一句话，“我看见你了。我就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