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部家
迹部景吾大步走过水晶灯照得光亮的长长走廊,并没有回房间,而是径直去了他自己的储物室。
他有一段时间没有进这个房间了。当年离开英国的时候,有一大批物品跟着他一起由私人飞机运回了日本,搬到了这里。
打开门走进去,房间异常沉静,巨大的置物柜盘踞在房间内,沿着墙壁延伸的方向,从地面到天花板,一格格一柜柜,全是他一个人的私人收藏物品,这里面的东西,有很多都价值连成甚至是世间上保留下来的孤品,是拿去拍卖会上也会令富豪们疯狂追价的存在;当然,也有一些例外。
他一个个看着,走到一个格子前停住,里面安静地放着一本相册,他记得,这个相册里面有着他每年过生日的照片。打开玻璃门取出相册,相册封面上是他一岁时的样子,一个粉嫩软萌的小团子,他想,笑得真傻。
翻开相册,前面多是父母抱着他的合影,后面自小学开始,同龄人的身影就渐渐多了起来。
就像这一页上,穿着红色蓬蓬裙的黑发女孩子站在他旁边,两只小手张开,在自己可爱的小脸蛋边上做了个大花猫的动作,笑得开心极了,而他的表情有些不悦,身边摆着一个不受他欢迎的丑丑的玩具熊。
他忍不住笑了,那是被葵自称为处女作的全手工制作玩偶,送给他做生日礼物的,要不是那次生日聚会上德川夫妇都在,他才不想收这种粗制滥造的手工作品,他的每一个玩具,包括抱枕,都要比这精致一百倍。
现在看来,那个小熊玩偶对于一个才五岁的女孩子来说,做得已经很好了。
翻过一页,小女孩长大了一些,黑直的头发已经长到可以盖住手臂了,手中捧的是一个木制贴金的王冠,上面红红绿绿的珠宝全是她用万能胶粘上去的,底部的那条金链子据说原本是她自己的项链……简直惨不忍睹,偏她还要拿来放在他头上。
又一页,他手里捧的是她自己做的一套陶瓷器具,包括杯子和碗碟,先不说那些图案,她连碗的形状都没有做成正圆形,是个方不像方,圆不像圆的怪东西,还自称是出自韩式风格。
再一页,……
直翻到照片上出现一架竹木做成的飞机,机身是十分完美的流线型,但机翼却十分轻薄宽长,超出他见过的一般客机的机翼比例。据当时的她说是因为只用电池动力不足,如果机翼太小的话,飞起来时就不能托起机身的重量。
迹部景吾放下相册,在储物柜的另外一个大格子里找到了它。他拿出机身和机翼,按着记忆里的方式把机翼顺利地拼了上去。
就算是以现在十五岁的他的目光来看,这也是一架十分威武有气势的滑翔机,是她在他念小学的那几年,送的令他最满意的一件生日礼物,因为它不是一个模型,而是一架真正能飞向天空的飞机。
不过,收到这礼物的时候,是她与他冷战了两个月后的第一次见面。
那是他们两个人唯一的一次打架,在那一年的八月。
为了她悄悄带桦地出去玩而导致桦地受伤的事,两个半大的孩子气得打了一架,最终大人们回来了,似乎谁也没有赢。德川夫人让她向他和桦地道歉,她拒不认错,指着他说是他先动手的,让桦地受伤也不是她有意的,还扔了身边用来消毒的碘酒瓶,自已哭着跑了回家去,整整两个月都没有再理他。
想到这里,迹部无奈地浅笑,那个丫头就是这样,她乐意的时候性格还好,不乐意的时候脾气比他还霸道。
其实小葵并不知道,虽然他的妈妈在外人面前并没有过多地责备他,但是在晚上爸爸回来之后,他就被狠狠地训斥了,还做了惩罚。不说别的,单单就他主动打了一个女孩子这点上,爸爸就非常愤怒。
一直到十月过生日的时候,他们俩还是没有和好,他不知道该不该邀请她。那个时候的他想,要是他写了邀请函,对方却不来的话,多没面子。妈妈却十分肯定地安慰他,说小葵一定会来的,让他放心。
果然,到过生日的那天,她来了,穿着一身黑纱白底衬的哥特式连衣裙,头上还别着一顶小帽子,微微鼓着的小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一边不情愿地说着生日快乐,一边把礼盒递给他,里面装着的就是这架飞机。
虽然这个机身和机翼看上去并不美观协调,但是她终于肯和他说话了。他就接着话头请她组装给他看。
他坐在庭院里的花台上,在旁边廊柱上明亮的灯光下,看着她小手一点一点地将一架飞机组装成型。这是她亲手做成的飞机,她做的很认真,对每一个部分都一边拼接一边讲解,小嘴巴一张一合,偶尔在用力组装的时候就抿成一条小小的线。
遗憾的是,在一开始试飞给他看的时候,飞机没能飞起来,她说是跑道不够好,长度不够。后来有一次放学,他和桦地找到了一大片没有人的水泥空地,将近一公里,他们三人把飞机带过去,让飞机在那片宽阔的跑道上滑行,飞机向前滑行着,他们就跟在后面奔跑,最后,飞机真的飞向了天空……
那一刻的感受,是非常震撼的吧……
就算是现在,他也还能清晰地回忆起自己小时候迎着风看着这架飞机飞向天空时的情景。
相册里的后面一张照片就是他们那天补拍的合影,三个人穿着小学校的校服,一起捧着这架飞机,还显稚嫩的小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好像那一年开满了校园的蔷薇花。
扣扣扣……
敲门声打断了迹部的回忆,石田管家在外面担心地提醒他该用晚餐了。迹部景吾把东西都放回柜子里,打开门走了出去。
石田管家紧紧跟上他,“少爷,今天的晚餐您想吃什么?”
“随便。”
“呃……不能随便的,少爷……”
“对了”,迹部景吾想着突然停了一下,“明天早上给我准备一份便当,我要带去学校。”那个丫头真是小气,居然连便当都舍不得给他。
“……便当?”石田管家傻眼了,他家少爷什么时候上学带过便当?
第二天中午,冰帝三年级的学生们都觉得有些玄幻,他们亲眼看着人称帝王的迹部大爷拎着两个盒子大摇大摆地朝天台走去,目测其中一个较小的盒子貌似是便当盒。
女生群中一片哗然,都在互相打听,不得了了,迹部大人今天收了谁的便当吗?
今日的天空多云,厚厚的白色云层溢着天空的颜色从天边漫延过来,遮住了中午最刺眼的日光。刚好,葵想,阴天的话不不用被晒了,她坐下来,打开自己的红色便当盒,里面有她喜欢的海苔饭团和炸虾。
天空中掠过一道黑影,她抬头看,有一只乌鸦飞过……
来日本之后,发现乌鸦真不是一般的多,难怪以前漫画上到处都是乌鸦们的肥萌身影。-_-b
这样吐槽着,一转头,就看见闯入天台的另一个少年。
还是那副狂傲自大的样子,就这么扬着头,迎着微风,摆着一张颠倒众生的魅惑脸庞旁若无人地直接走了过来,一脸嫌弃地坐下,一惯有些柔滑低沉的嗓音不耐烦地抱怨着:“这种连个座位都没有的破地方,让本大爷怎么用餐?”好像他不是个闯入者,而是被迫无奈才屈尊降贵莅临寒舍的大人物。
德川葵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自说自话的家伙坐到自己旁边,反而被他反问道:“怎么?不认识本大爷?”
默默地朝着天空翻了个白眼,葵又转身去,拿出饭团咬了一口,又不是她请来的,管他爱说什么说什么。
吃了两口,发现身边那位打开了便当盒就突然安静下来没有了动静,她忍不住转回头去看,就见他整个人都僵硬得不行,再一看,他手里拿的便当盒里面的饭食被摆成了一只萌萌的中国大熊猫,风格非常地卡哇依……
葵又默默地转身去,低着头无声地偷笑,直笑得整个肩膀都晃动起来。少女们,你们能想象高贵霸气的迹部SAMA的便当其实是这样子的吗?
身后的迹部好半天才咬牙切齿地哼了一声:“这是什么不华丽的玩意儿?”说着不屑一吃,果断把便当盒扔在一边,他就说便当这种东西完全不适合本大爷吧?果然以前不带的决定是正确的。
“哈哈哈……”葵憋了半天,实在是忍不住了,到最后直接笑出声来。
“有那么好笑?啊嗯?”迹部看着眼前笑得毫无形象可言的少女,脸色有些发青,“本大爷看你缺乏锻炼,今天下午应该去网球部和向日他们一起训练一下……”
葵快速地用手捂住嘴巴,所有的声音在一瞬间就消失无踪,刚刚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好像只是人的幻觉。好女不吃眼前亏,她才不要去网球部,闭着眼睛都知道最近网球部的人不好混的。
迹部暗暗好笑,这个丫头躲懒倒是躲得快。他拿起身边的那个大盒子,递到她面前。
葵疑惑接过来,是个长方形的大盒子,光看包装也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于是问道:“这是什么?”
迹部曲起一条长腿,左手肘杵膝盖上,手指搭着自己线条尖细的下巴,飞扬的发丝迎着天台爽朗的风,湛蓝的眼眸倒映着天际的云层,颇不在意地说道:“本来嘛,本大爷就是看那个手办不顺眼,不过,既然摔坏了,看你那么伤心,就勉为其难还你一个好了。”
“还我的?”葵准确地在他描述的那一堆铺垫里找到重点,自己偷着乐了一下,看来这家伙还是有点良心的。
她抱起盒子,准备打开看看,谁知迹部景吾伸过手来按住了盒盖,“回家再看。”
这么神秘?葵的小嘴巴撅了一下,又妥协地把盒子放在旁边,回去看就回去看吧,重要的是这次女王陛下态度良好,她就不跟他计较了。指望迹部大爷像一般的朋友一样跟她道歉,可能吗?她还是不要自寻烦恼了。
不过,原则还是要申明的。
葵用一个手指头轻轻地推了一下迹部的肩膀,后者转过头来挑眉看着她,难道还有什么不满意?
坐直身子的少女刻意清了清嗓子,郑重地说:“以后,不可以再随便乱扔我的东西。”她对自己身边的每一件物品,都是很珍惜,很爱护的,前世2012的时候,她过了不少苦日子,知道生活里的一切都来之不易。在那样的年代,钱财不能救命,只有物资才能让人活下去。和平年代的人,太幸福了。
听到这话,迹部轻笑一声,蓝色的眼睛直直盯着她,“我什么时候有真的扔过你的东西?就连你小时候送我的那些又丑又奇怪的生日礼物,我都一件不落地从英国带回来,现在还摆在我的收藏室里。”
“真的呀?”葵还真是挺意外地,她伸手扒拉了一下脸旁的头发,有点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早就扔了呢……”她是有自知之明的,小时候这身体手还生,她自己也不是特别擅长的手工,做的那些东西……还真是不怎么样,与迹部家的美学更是半点搭不上边。那时候仗着年纪小,就这么厚着脸皮送了。葵想着,就小小地有点脸红。
原来都还在呀,心里面真是有点感动。但不忘为自己说明一下,“不过,那些不好看的礼物,真的是我亲手做的。”那时候身体还那么小,现在想想还挺不容易的。她嘿嘿一笑,道:“礼轻情意重嘛。”
看她那副没出息的小样儿,大爷傲娇地“哼!”了一声,“要不是我,换了别人,谁还会那么宝贝你送的那些东西?”居然还为这么一些小事就跟他生气。
换了别人……
葵也转过头去,昂首望着天空,不知道为何,刚才白色的云层已经渐渐淡去,阳光透过云雾的缝隙阳阳洒洒地铺了下来,风也比刚才更大了,她的长发都被吹得飞扬起来。
她淡淡地笑了笑,换了别人,她也不用为了送这一份生日礼物而去绞尽脑汁了。
“景吾,你从小拥有的太多了。”
“我所有能买到的,你都可以买到,甚至,可以比我买得更好。”
“那些我自己做的东西,是我唯一可以送出的,你用金钱买不到的礼物……”
说到这里,葵转过头来,透过那发丝飞舞的空隙,迹部景吾仿佛能看到那深紫色的眼睛中洋溢着的晶莹剔透的光芒。那样的目光,仿佛就能握住人的心脏,心中不知为何变得酸涩,让他的眼睛都跟着湿热起来。
“本大爷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