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西洛斯获得部队指挥权,其余神官想要随行却被拒绝,理由是怕对方趁虚而入。最后他决定一人前往。
“没问题吗?呆在这里什么都不做。”灰斗篷眯眼打量其余几位面色消沉的神官,往日荣誉加身的他们现在也不过是匍匐在恐惧和慌张前的普通人。
谁能掌握死亡,谁就能掌握王权之上的力量。
灰斗篷厌烦地走向门口,屋内积攒的情绪如同堆积而成的尘埃不停地灌入他的肺部,让人窒息。
“你要去哪?”老神官朝门转动身体。
孤寂伫立在正中央的圆桌,六把椅子空缺一半,他们齐齐望向灰斗篷。
“去哪——我们连敌人的能力都摸不清,在这里坐以待毙吗?”灰斗篷冷笑着反问。
“你要违抗大主教的命令?”年轻的神官猛地抬头。屋内壁炉的火焰跳动了一下,干柴发出爆裂的清脆声。
“与你无关。”
灰斗篷轻蔑而随意地回答,他握住门把转动。一道攻击陡然袭来,袖口被截断,边缘的黑色焦痕冒烟。
“贝勒姆和西洛斯,你是他的学生,不会不知道他的想法。”老神官竖起食指,念团化作火苗,短促燃烧后消散。
“他看重贝勒姆,你该为他守护身后。”
“没有潘多拉的圣堂,只是一具空壳,他不会在意的。”
“你还真是年纪越大越倔强。”老神官调侃道,“你对他去见罗德莱亚不放心?”
“提那个叛徒做什么?”
“罗德莱亚是西洛斯最喜欢的学生。”
“......”
灰斗篷撕掉烧焦的衣袖扔在地上,顺便踩了两脚,“我还以为会是什么有趣的答案。”
“看来你的年纪并没有给你带来更多的智慧,如果西洛斯没有回来,你们都很清楚会发生什么才是。”
“死了倒是好事,最怕的是对方蛊惑的手段,你们谁能与他为敌——”
锐利如鹰的眼神扫过,他们不由避开。
“我不能。”老神官率先缴械投降,他举起双手无奈地面对灰斗篷的质疑,“既然如此你去吧,我应该帮不上什么忙。”
“你们呢?”
“还能说什么,我们又拦不住你。”年轻的神官别过脸,伸手挥灭一盏蜡烛。
灰斗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与此同时,屋内桌面上的六芒星光亮又微弱了几分。
西洛斯在出发前先和他们商量过地点,心教的势力集中在几个边缘地区,而其中有一处看似薄弱却占据着微妙的地理优势。
那是一个海上港口坐落的城市,作为对外的贸易口来说比较狭小,能运输的物资有限。但它靠近发达的内河运输网,几乎可以触及联合国大半的国土。
如果忽略对方的部署密度而只考虑战略上的重要性,西洛斯认为这里更可能是对方的指挥部。
实际上他也猜对了。当初斯卡蒂优先选择南方大陆的原因也在于此,这是一片环海且水资源极度富饶的大地。
用于溟痕的生长再合适不过了。
“溟痕?”
福音一边听着伊祖米克的计划一边发出质疑。他停在电梯口前,很难想象它们居然在地下室用上这种设备,附近应该没有供电源才是。
“我们会借助水网将溟痕铺满联合国,作为大范围进攻的标志。”
“什么时候?”
“一个月后,大选之前。”
扇门合上,电梯往上。
西洛斯虽然猜中了伊祖米克所在的城市却永远找不到具体的位置,哪怕是心教徒也不清楚这其中的机关。
贝格罗塞到处都是鱼龙混杂的酒馆,无论是荒野还是城市都有它们的身影,也正因此电梯通往的地方实际并不确定。
这座电梯没有层数表示,只有一个輪盘电话般的物件放在角落的柱台,并没有听筒,上方躺着蜷缩起来的鳗鱼形念兽。
念兽抖动双鳍悠然转醒,它见到伊祖米克时格外兴奋地跳动,“哎呀哎呀,这不是伊祖米克大人嘛,这次要去哪里?”
“权限密码就不用输啦,我对伊祖米克大人的气息印象深刻呢。”
福音正意外于这念兽的花言巧语时,它又瞪大眼睛吐出一串泡泡,“新同伴吗?不得了呀,看上去是高位眷属。”
“把他的身份录入。”伊祖米克吩咐念兽,与此同时它拨动着数字輪盘内的指针,直到趋向绿色区域。
“好哩,麻烦给我一滴您的血液,大人——”鳗鱼念兽忽然长大嘴巴,福音迟疑地咬破手指将血液滴入。
“信息已经记录,正在同步到贝壳岛数据采集样本库。”
“同步完成。”
福音舔舐伤口发现已经愈合,伊祖米克的孢子还真是不可思议,之前让他生不如死现在却又替他治疗伤口。
难道是根据主人的意愿来的吗?福音疑惑地想着,偷偷瞄了伊祖米克一眼。
“区域锁定,正在寻找地标,锁定完成!”
鳗鱼快活地游了一圈,原本灰暗的身躯呈现通透明亮的红色,像煮熟了般跃动得更加厉害。
“传送即将发动,请注意落地环境变化!”
“异界传送梯”能力发动,剧烈的念将电梯包围,转眼之间它们就被传送到了另一个区域。
福音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堆灌木丛中,脚下正踩着传送地标。伊祖米克半透明的外衣与丛林的色彩混合,让人难以察觉。
它指向远处,隔着一条小溪对岸就是西洛斯部队驻扎的地方,粗略估计有二三十人。
“如果我没猜错,这可能是奥斯曼的私人军队,或者说是实验式特殊部队。”
“一般不好正面出手时,他就会派特殊部队,他们每一个都是暗杀的好手,还擅长盘问,手段更算不上干净。”
“杀手阿——”伊祖米克的表情有些古怪。
要论杀手,没有人能比揍敌客专业才是。很不巧,拥有伊莎玛拉记忆的伊祖米克对此也熟悉得很。
“你之前跟西洛斯求救,现在应该也有联系上他的办法吧。”
福音点头,他在掌心写字。没过多久,西洛斯便从驻地向他们走来,隔着小溪他远远地招了一下手。
“我很高兴你平安无事。”
福音带伊祖米克跨过桥,刚走到驻地,一半的军人拿起武器,两个绕到它们身后,剩下的保护西洛斯。
漆黑的枪口和刺刀指向它们,危险的气氛弥漫。
和蔼年轻的大主教站在人群中央,他说:“福音,请你别介意,我不得不谨慎些。”
“我已经被划入叛徒了吗?”福音抓紧伊祖米克的手,这场面让他始料未及。
“我好像第一天认识你。”
“别说这么伤人的话,好孩子,我只是针对你旁边的人。”
西洛斯走到军队长身侧将他握枪的手臂微微下压,像是做出了短暂的让步,“我们认识许久了,久到罗德莱亚从一个小伙子变成一个老头子。”
“我很信任你,但毕竟是敏感的时候,我想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第一,你是被他带走的吗?”
西洛斯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伊祖米克,哪怕男孩露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他也只觉得充满了怪异的违和感。
见到那双血眸的一瞬间,西洛斯更是肯定这就是浊心的直系血亲。
“是,不过我是故意让他带我走的,为了见到罗德莱亚,我有很多事想问他。”
西洛斯沉默半晌,握住胸前的十字架,“你见到他了?你问了什么?”
“是他让这孩子来盗取潘多拉,我想知道他要做什么,预言是否和他有关。”
“他的回答?”
福音露出为难的神情,显然处在被包围的环境下说这些话并不合适,但他敏锐地察觉到西洛斯很在乎这个答案。
“他想要解放潘多拉,到时候整个南方大陆都会陷入混乱,我们也将无力镇压。作为信使,他放我回来转告奥斯曼总统——”
“这片大地不需要虚假的统治和伪善的联合。”
这种依赖形式主义和平衡制约建立的制度终究会被损毁,他找到了一条更加合理的道路。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气,没想到那位表面详和、做事周到的前神官居然走上了一条如此疯狂的道路。
“他是个单纯又理想的孩子,在我收留他的时候我就很清楚他这种致命的特质,却没想到有一天他居然真的会与我为敌。”西洛斯松开十字架,脸上是说不清的疲惫。
“第二个问题,他就在这座城市是吗?”
“是。”
“第三个问题,这个孩子为什么会跟着你?”
“他是浊心的血亲,自从浊心失踪之后就和罗德莱亚在一起,但不知为何他很亲近我,考虑到他的能力和价值,我认为带回联合国更好。”
贝勒姆至今都没有参透浊心到底是以什么样的能力影响着南方大陆,而在本人失踪之后这个不解之谜仍然像一片乌云悬在联合国的头顶,让人不安。
而眼下就有个合适的研究材料,西洛斯根本无法拒绝这个可能破解秘密的机会,这姐弟俩太过相似,甚至让人怀疑念能力是否也存在遗传相似性。
“我知道了,感谢你福音,贝格罗塞会记住你的功劳的,你们先返回首都吧。”
军队长闻言一惊,“那您呢?”
“我想——
再看看这个城市。”
西洛斯仰起头,光线模糊了他的神情。
他闭起眼感受风穿过森林,带着青草味的清新空气落在每一个刚醒的早晨,人们会打开窗户迎接更好的明天。
他看到,他感受到,他握住银色闪光的十字架,脑海里浮现的是岁月中不断流转的人们的容颜,交错着喜怒哀乐的表情最终慢慢淡去轮廓,变为一片空白。
祈祷结束。
西洛斯擦去眼角泛出的泪水,那是福音第一次见到他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