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斯卡蒂在鲸鱼岛转了一圈,有些听过它演奏的居民热情地和它打招呼,他们很喜欢它的演奏,希望再多听几遍。
“你今晚还会在酒馆吗?”男人迫不及待地问,“我关店之后经常和朋友去那里小喝一杯,真想让他也听听。”
“阿,当然,今晚我会再演奏一次。”斯卡蒂对每一个这样问它的村民微笑着回答。
它的表现无懈可击,所有遇到它的村民们都会夸赞它。
“哦,那是个弹曲很厉害女孩!你真该听听!”
斯卡蒂缓步走进森林,身后的气息消失。斯卡蒂轻轻勾起嘴角,抬起双手伸了一个懒腰。
清早,从它离开酒馆开始,金就一直尾随着它。
从小镇的渔具店一直到街尾的铁匠铺,他在暗巷中注视着它的一举一动。他对它如此防备,怀疑它会对当地的村民们下手。
但事实上,斯卡蒂一向只对少部分人感兴趣。
脚底的树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斯卡蒂仰头望向这棵大树,风时不时将树叶吹落,它们落入尘泥再化作新的养料。
斯卡蒂身材灵巧地跃上树枝,背靠着树干坐下。这是森林里最高的一棵树,坐在这里能感受到海面吹来的风,水汽混杂着鱼腥味,还有草木的味道。
周围如此安静,除了动物四处窜动的声音就只有风声。
斯卡蒂闭上眼,脸庞微侧着,树荫将它笼罩,阳光被隔绝在外。
它想象着,空气不再是空气,天空不再是天空。海嗣将长出色彩斑斓的羽翼游弋于所能触及的一切空间,它们会成为海洋本身,直到世界一片漆黑的尽头。
日落下沉,海鸥呈尸于沙地,丛林中的飞鸟惊惧而去,森林被比黑夜更可怕的东西笼罩。
斯卡蒂睁开眼,风向改变,它醒了。
“演奏吗...”
斯卡蒂从树枝上站起来,陆风将它的银发向前吹掩盖着面容,它望向那轮微光焕发的下弦月,仿佛随时就会被黑夜吞噬。
“启,这是我们第一次开演唱会呢。”斯卡蒂的手中多了一把竖琴,它轻抚着琴身,眼中是难以按捺的愉悦。
酒馆
金坐在柜台最前面的桌子,望着杯中沉浮的冰块陷入沉思。周围人声鼎沸,金的一张愁苦脸显得格格不入。
米勒给他端上一盘小菜,取笑道:“难得看到你有这幅表情。”
“有点烦心事而已。”金注意到米勒略带担忧的眼神,抓了抓头发哈哈一笑。
“看样子不只是烦心。”米勒见状叹了口气坐到金对面,“是因为那个女孩吗?”
“我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金突然像泄气的皮球,趴在桌上,“我觉得那孩子很危险。”
“出于你猎人的直觉吗?”米勒沉默着,她很清楚金从不会无理由的怀疑一个人,不光是直觉,恐怕那个女孩已经做出了让金觉得危险的事。
“是啊,但是大家似乎都很喜欢它。”这是金跟踪了一天得到的结论。
米勒顺着金的目光望向周围,今天的酒客比平常多了一倍多,不少村民甚至自己带着椅子来,他们挤成一圈凑在圆桌边,有说有笑地喝酒,时不时瞄向角落。
那是斯卡蒂之前演奏的地方,还摆着那张高脚椅,只是上面空无一人。
米勒的目光再度回到金,她伸手捏住金的脸颊,来回搓揉到金开始叫疼后才松开手。
“如果觉得危险的话就远离吧,金。”米勒说道,她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不舍,“你没办法救所有人,而我只想你好好的。”
金没有回答,他用围巾遮住下半脸,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酒馆,“我想出去吹吹风。”
金自认没有所谓的英雄情结,一直以来他的行动只是出于自己的兴趣和意愿。如果今天他跟着斯卡蒂,发现它对村民下手,他一定会出来阻止。
但如果说,他很明确自己阻止不了,那又如何呢。
金仰头望着月亮,他知道,他不会出来的,他会忍耐着寻找机会。他这个人,其实没有米勒想的这么好。
更何况比起人的事,他对于自然发现更感兴趣。从这个角度来说,他甚至在一瞬间能理解斯卡蒂,这种想法是很危险的。
“浊心。”金低头看了一眼相片后重新把它塞回口袋,“还真是被你干扰到了。”
金长舒一口气,将脑袋里的念头都扔掉,感觉空气都变得清醒起来。只是细微地聆听时,发现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虫鸣...今晚没有虫鸣,甚至连浪潮的声音都没有。
只有酒馆里的吵闹声,整片小镇都寂静地让人发慌,没有一盏房屋的灯亮着,好像都睡着了一般。
金猛地向森林看去,在最高的树顶上有一个红色的人影正遥遥俯视着他,他看不清它的表情,却能感受到那双猩红色的眼睛此时正泛着寒意。
斯卡蒂自然也注意到了金,它浅笑着打个招呼,不管对方看到没有。随后,它将竖琴放在怀前,轻轻拨动琴弦。
乐声...歌声...像月光一样倾斜在这座安眠的小镇。
金能感受到,周围的氛围改变了。斯卡蒂的歌声彻底地融入到呼吸中,顺着进入脑内神经,带来颤抖而刺激的欣喜,引得人们发出狂欢般的笑声。
酒馆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欢愉声,金推开门,发现所有的酒客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表情,他们高举起酒杯,齐声呼喊起一个名字:
“浊心——浊心!”
他们情绪高昂地似乎要把灵魂从口腔中扣出,声嘶力竭地呼唤着那个名字:
“浊心——浊心!”
金立马闯进酒馆,穿过拥挤吵闹的人群,发现米勒正倒在原本的座位上,眉头轻蹙仿佛做着糟糕的噩梦。
金稍微松了一口气,将米勒安置在客房后打算去找斯卡蒂。也许是身体素质较弱的原因,米勒在接受到干扰前先晕了过去。
“别去,金,不要打扰我们!”金刚走到一楼,却发现所有在场的村民都回过头来,看向他。
他们愤怒地拽住金的衣服和围巾,仿佛他是他们的敌人。
“求你,不要去。”
“哎,老伯,你知道我一向很宝贝这条围巾,能不能松手?”金无奈地将老伯的手掰开,“我只是出去吹个风。”
“不,你不是...你不是...不许去打扰!”人群向金淹没而来,如同凶猛地浪潮把他逼到角落。
金注意到角落里的窗户,放弃从正门出去。他打破窗户,夜风灌进来,他看到那个红色的身影正在码头向他招手。
浩瀚的星空都变得黯淡下来,只有它在黑暗中依旧焕发着幽暗的光亮。
“你是个有趣的人,期待我们会再见。”
斯卡蒂说着,它站在甲板直直向后倒下。月影颤动,随后恢复平静。
声音似乎又回来了,虫鸣、浪声还有人们冷静下来,茫然的声音:
“浊心是谁?”他们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