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提诺在廊道睡了一晚上，话虽如此海嗣其实并不需要睡眠。直至晨光温热了他的鞋子，他才从脚掌底下的热度中苏醒，将自己缩回阴影的角落。

米提诺压了压蓬松卷曲的黑色短发，面色略微苍白地转向窗口的位置，外面的太阳高高悬起，空气似乎又灼热了不少。

“需要点什么吗？”富兰克林出现在走道的尽头，他拖着一个叠着毛巾的盘子，对米提诺说道。

“不需要，谢谢。”米提诺的喉咙有些干，他沉默了一会儿选择先行离开。

或许他应该要一杯水，不过还是不要的好，如果克制不住欲望，他会暴露原型的。

米提诺一只手扶着墙壁行走，他的脑袋微微下垂，前额的发遮住了他此刻的表情，那双眼睛隐隐有了发红的迹象。

“阿——”米提诺的睫毛颤动，他咬破自己的拇指，放入口中吮吸起来，慢慢安抚着躁动的因子。

一般来说，人类如果渴得快要死了，也不会选择喝自己的血液。米提诺很清楚自己虽然饥渴但还没有到那种程度，只是觉得身体有些沉重。

就像人在夏天时，闷热的天气加上低质的睡眠会让心情烦躁，而恰巧此时，你重要的女孩和别人躺在一张床上而你只能在门外看门。

想想就让人绝望，米提诺被自己的想象笑到，他确实是因为不满才会咬破手指当做一种泄愤，而吮吸大概是出自一种习惯，同时也是为了避免血液留下痕迹。

毕竟按照尼薇的说法，血液是很重要的东西，尤其是海嗣的血液。

真是神奇，身为海嗣的他居然还会因为情绪而伤害自己。米提诺舔舐着伤口，神情茫然。

如果把这种情绪归结为是生理引起的不适倒是可以理解。米提诺回到房间后发现尼薇已经回来了，她饶有兴致地在一张图纸上写写画画，并且计算着什么。

“成果如何？”

“谈判成功了，等斯卡蒂回来我们就可以行动了。”尼薇的心情很好，她的右手指间夹着笔，手掌托着下巴，“你呢，依琳晚上干什么了？”

“讲了小孩子的童话故事还有关于斯卡蒂肉身的母亲，没干什么出格的事。”米提诺伸了个懒腰，坐到尼薇对面的椅子上，看向桌面的图纸问：“这是？”

“贫者的蔷薇图纸，鬼川的工厂负责了部分零件，上头比较谨慎，不过他还是搞到手了完整的图纸。”

由此看来，鬼川在黒帮的地位委实不低，或者说，作为一个操作系他手里应该有不少高层傀儡。

尼薇的用左手将头发捋向耳后，她白皙的手腕上一圈黑色的手腕格外显眼。米提诺多看了两眼，尼薇一向喜欢简洁，很少带饰品。

“这个。”米提诺指向尼薇的手环，“我好像在哪见过。”

“鬼川用来限制我的东西，不用在意。”尼薇瞥了一眼黑色的手环。

米提诺点点头，“之前我和斯卡蒂在外头见过这东西，不过是套在脖子上。”

“哦？那这大概比那些高级些。”尼薇抬起手腕，“这是根据制约和誓约定下的，只是在事成之前我不能背叛而已。”

“话虽如此——”

尼薇微微眯眼，她的手逐渐变形，手环跟着一同缩小，而当干燥的皮肤变成顺滑的鳞片，手环自动滑落。

“可惜了，圈不住我了。”尼薇笑笑，“就算摆脱不了还有斯卡蒂，可以直接吞噬掉。”

尼薇把掉落的手环又重新套回去，顺便活动了俩下手腕，“鬼川也答应给我血液作为交换，这是一场同谋者的契约。”

窗外的太阳又炽热了几分，已经爬到了正午的位置。尼薇收起图纸，招呼米提诺一起去依琳房间。

“请走好。”富兰克林待俩人离开后进入房间收拾。

米提诺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那张年轻老实的面孔过于平静，很少在流星街碰到这样稀奇的家伙。

尼薇耸耸肩，这就是依琳个人的喜好了，手下喜欢挑听话沉默的类型。别看这种家伙敦实，实际上耳朵眼睛都在听着看着。

“那个人是依琳的眼睛之一。”尼薇不假思索地说。

俩人再度拜访了依琳的房间，米提诺正打算敲门，尼薇讲他拦住，然后非常自然地，且用上力气地对着房门一踹！门板直接飞出了几米砸到地面。

“医生，我要生气了！”依琳被扬起的灰尘呛到，她换了一身红色和服，外面披了一件暗红色白梅点缀的羽织。

依琳拍了拍衣服，狠狠瞪着尼薇，“这是你毁坏的第三件家具了，就算是医生，也不能这么撒野。”

尼薇全然不在意，不知何时从衣兜里掏出了一根香烟，点燃后轻吐一口云雾，“你放心，我们只是来接斯卡蒂的，不会再呆在这里。”

一点烟灰掸落，染着火星落在地毯上。

依琳眉头一跳，手里抓着杯子不由用上力，她半笑不笑地扯起嘴角，生冷地说：“医生，抽烟可不好，你什么时候染上这种恶习了？”

“刚刚染上的。”尼薇敲了敲烟盒，自然地往前一递，“怎么？你也要吗？”

这是鬼川给她的。尼薇长期待在实验室，而实验室不让抽烟。实际上她本人不排斥吸烟。

至于鬼川，那家伙其实是个烟鬼。尼薇盯着烟盒若有所思。

“不用了。”依琳捂着鼻子，她一向讨厌烟味。

“走吧，斯卡蒂，我们该回去了。”尼薇走到室内，斯卡蒂正在和一件振袖和服做斗争。

黑底和服上白色的蝴蝶翩然纷飞，一束束樱花簌簌地从树影的枝桠落下，如同一场幻梦之雨，在尾端开出粉色的花。腰间系着丝绒绿的腰带，身后缠着一个蝴蝶结。

这类服饰在泰拉很少见。在阿戈尔，深海族人们大多喜欢穿行动便捷的衣服，而根据斯卡蒂的记忆，罗德岛上的干员们虽然衣着各异还热衷于意义不明的捆绑带，但也很少见到这样复杂的服饰。

尼薇帮斯卡蒂把结打上，然后整理好衣服。

“看来基裘没有教过你，一般来说和服是在节日的时候才会穿。不过也有像依琳那样天天喜欢穿着的家伙。”

来流星街的这段日子，斯卡蒂长高了不少堪堪够上小型和服的尺寸。

“我知道。”斯卡蒂低头望着这身华美的衣服，银色的发丝垂落，它懊恼地扣着衣服后面的绳结。

这未免收得太紧了，而且根本迈不出步子。

“我不喜欢这个。”斯卡蒂对尼薇抱怨。

依琳掀开帘幕，飞奔到斯卡蒂身边，她蹲在女孩旁边蹭了蹭柔软的脸蛋，“哎，别这么说嘛，这是我的小礼物！”

尼薇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你还不如整盒点心给她。”

斯卡蒂点点头，依琳的笑容僵住。

揍敌客嘛，多好忽悠，十个揍敌客一半是吃货，尤其是以银发的揍敌客为主，妥妥的甜食控。

“我不管！”依琳双手环胸，趾高气昂地抬起下巴，她左右晃着脑袋，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神色。

尼薇看着依琳任性如孩子般的模样颇为无奈地到窗边向天空吐了口烟圈，而后用手将整根香烟捏成粉末后抛撒在空气中，随风而逝。

外头的阳光一如既往的明媚，然而落在尼薇的眼中，太阳却变得虚幻起来，如同燃烧着蓝色火焰的一颗星球，刚刚从水中被打捞起来。

一瞬间，天空灰暗了许多，似乎正在酝酿一场风暴。

“依琳，流星街要变天了。”尼薇背靠着窗口，手肘搁在窗框身体放松后仰。

斯卡蒂整理着衣领的手停住，它抬头望向身边的依琳，女人漂亮的脸上神色不变，她把斯卡蒂抱得更紧了些。

“没想到，是你来跟我说。”依琳的手指搭在红宝石手链上，她清楚，她太清楚了。

“到时候，你打算去哪？”尼薇问。

“怎么，你们打算直接覆灭吗？”依琳蹙起眉头，站起身来直视着尼薇，“我以为你们只是选择了站队。”

“站队，确实。”尼薇轻轻一笑，目光落在斯卡蒂身上，那看似幼小的女孩，“我们在邀请你，要不要加入我们。”

加入我们————

斯卡蒂用唇形说道，那双红色的瞳孔瞬间夺走了依琳全部的目光，让她不得不注视着它一个人，一股诡异的眩晕感袭击她的大脑，眼前的一切景色都像是笼罩在红宝石的光泽中。

依琳突然跌坐在地上，她的双手抱着头，神色痛苦。

“加入我们吧。”尼薇踱步到她身边，弯下腰伸出手，像是在邀请。

又或者是想拉她一把，从这片泥泞的土地中，真正解放。

斯卡蒂从依琳的身后抱住她，背后的念兽显形，白色的巨形海嗣张开血盆大口将依琳一口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