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卡蒂时不时会去找米提诺，这是它来到这片大陆的第一个信徒，比起揍敌客的家人甚至还要亲密几分。
就像自己的孩子，斯卡蒂有时会这样觉得，想起在深海中被恐鱼群包围的温暖。
它们围绕着它，贴着它的皮肤，变成它的鳞片，它的延伸。
“斯卡蒂，是这样称呼吗？”米提诺问道，他低着头显得局促不安。
男孩在六岁时被丢到流星街，一个月的时间习惯教堂的生活，又在一天内从人类变成了海的信徒。
斯卡蒂知晓米提诺的一切，米提诺却只知道俩个关于它的名字。
斯卡蒂和伊莎玛拉。
尤其后者还是不可被提及的存在。
“是的，看来你再次掌握了人类的语言。”斯卡蒂肯定的点头，它伸出手，男孩半跪着乖巧地伏下脑袋。
就像一只巨型犬，感受着主人的抚摸。斯卡蒂想三毛似乎也是这样。
“这并不困难。”米提诺站起身坐在斯卡蒂的身旁，它摸着后颈的伤口，甚至连一块伤疤都没有。
没有疼痛，太阳却那么刺眼，风那样干燥。
“还有很多东西你需要习惯。”斯卡蒂说着，哪怕能在空气中游弋，对它们而言这里都不是归宿。
“我会慢慢学习，不会让您失望。”
男孩用尊敬的语气回道，他需要向斯卡蒂证明他的忠诚与信仰，其一的表现就是海嗣学习的能力。
即便他还没有接受深海的洗礼，他的灵魂是属于伊莎玛拉的，他共享着它部分的智慧。
而斯卡蒂显然对这个新生儿宽容许多，它并不在意米提诺的能力。
过去的斯卡蒂身为一名深海猎人，从入队开始就接受着队长的训练，每日与巨型的怪物作战。
他们阻止灾厄向陆地蔓延。
但现在已经不需要了，深海接受了一切，只要加入它们，就会进入生命的终点——没有真正的死亡，共体的永生。
哪怕你瘦弱，愚钝，软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残次品，你的所有都会在接受它们时改变。
过去的斯卡蒂正是因为相信着终点的奇迹而让伊莎玛拉诞生，而今这片土地也是。只要人还在被某种东西威胁，凭一己之力或是一个种族的力量无法反抗时，他们就会幻想借助外力。
斯卡蒂抬头望向冬日朦胧的太阳，今天是个好天气，应该会碰上不少来寻找物资的孩子。
“米提诺，今天的教堂有安排吗？”它的黑色斗篷遮盖着脸，远远望去和这片硕大的垃圾山融为一体。
“下午的时候会有五个小队来这里搜集，一般每一周的这个时候就是外界丢弃新一轮垃圾的时候。”
他似乎嘲讽着说了一句，“我就是那时候进来的。”
“孩童也会被视作一种资源，而我就是在那里被我的搭档捡回去的。”米提诺指着远处，清晰地记着一切。
“这是你信任他的原因？”斯卡蒂问道。
“也许吧，那时候绝望的我，第一次被人从垃圾里拉出来。”他顿了顿开始讲起那陌生的记忆，“再次看到了太阳。”
“他带我去见了修女，教我怎么判断有用的东西，怎样在流星街生存。”
“但是他不会对我笑，说话也很不耐烦，我应该早就发现了才对。”
米提诺真为过去的自己感到不值得，“他只是把我当做一天的晚饭，后面的事也都只是修女的安排。”
愤怒，失望，伤心。本该都是他的情感，现在却什么都感觉不到。
“你以前很喜欢修女。”斯卡蒂对修女感到好奇，教堂有修女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一个女人能保住这么多的孩子，并且将他们都聚集到自己手下。
据说，流星街其他区的小孩是很少的，如果有，那基本都是某位大人的所有物。
只有十一区归属于教堂的孩童拥有一定自主性。
米提诺点点头，只不过转变之后他能隐隐感知到一些人的本性，对修女也再也不存在过去的感激之情。
“我该走了。”米提诺抬头，正午头顶的太阳是教堂的集合的标志，很不巧这次的对话要先终止了，“关于玛丽修女，我还需要再观察一阵。”
“但我能确信，她绝对的表里不一。”
这是给斯卡蒂的警告。
十一区是玛丽修女的领地，它的踏足必然会引起修女的注意，甚至可能已经开始行动了。
远处一个粉发女孩向米提诺招手，玛奇正在回教堂的路上再次偶遇了米提诺。
她的手里挎着一个竹篮装着满满的食物，是教堂这一周的份额。
“修女让我去五区拿了这周的物资。”玛奇身上的纯红修女服亦是同行凭证的一种。
由于流星街的特性基本没有白色服饰，因而特地选取了这样一种颜色作为教堂的象征与警告。
五区位于整个流星街最中央的位置，负责了大部分区域资源的分配。包括长老会议一般也会选在这里。
“你刚刚在和别人说话？”玛奇有意无意问了一句。
她是清楚的，十一区除了教堂不会有别的孩子，除非...
“她是新来的。”米提诺面不改色地回道，他确实打算用这个身份让斯卡蒂混进教堂。
每一周都会有新人来到教堂，恰巧今天就是那个回收的日子。
“真可怜啊，她才那么小！”他故作感慨了几句希望转移玛奇的注意力，玛奇是个善良敏锐的孩子应该不会再追问。
况且从上回他就开始怀疑玛奇和修女不合，只是碍于年幼无力，不能反抗修女。
“等到集合结束后，我会把她带去见修女。”
“嗯。”玛奇果然没再多问只是应了一声，实际上她并不想参与流星街的一切纷扰，但是笼中人总是难逃其身。
早晨，中午，傍晚。教堂的钟声都会准时敲响，所有孩子必须集中到大堂一起祈祷。
集合结束后会分配每个人的任务，除开搜罗资源的双人组，其余需要负责打扫教堂的卫生，或者处理日常生活的垃圾。
玛奇和瑞依是搜罗队的固定人员，米提诺在经历过一系列事件后也被修女划分在了搜罗队里。
这是个需要体力和战力的活，虽然很少会有大人来抢夺，但废墟上徘徊着的秃鹳亦是不好招惹的存在。
这种长相丑陋怪异的黑灰色鸟类，体型不下于一个儿童，它们虎视眈眈地盯着来者的一举一动，发出刺耳聒噪的警告声。
斯卡蒂的目光与它们对视，后者缩了缩脖子，没敢靠近它。
“嘿，玛奇，快看这里！”
熟悉的声音，斯卡蒂望去果然再次看到了那俩个女孩。
瑞依发现了有趣的东西，正想靠近时却发现一只长脚巨鸟正盯着她瞧，它抬高脖子随时准备着狩猎。
玛奇见状慌忙跟上前去，正当秃鹳准备攻击女孩时，米提诺突然现身用一根钢管将巨鸟的嘴巴打歪。
米提诺能感知到斯卡蒂的位置，只是没想到一来就碰到这样的场面。
“没事吧！”玛奇跑到跌坐在地的瑞依身边，后者拍了拍屁股站起身。
“没事没事，只是突然被吓到了。”瑞依笑着回答玛奇，她的心态好得不像个流星街人。
秃鹳怒视着米提诺，突然察觉到了男孩身上异常的气息，它抖动翅膀慌张的离开了。
“谢谢你。”瑞依向米提诺道谢。
“你没事就好。”米提诺的目光望向斯卡蒂的位置，“别躲了，出来吧，已经没有东西能伤害你了！”
心灵共通的一个好处就是，斯卡蒂能知晓米提诺所有的计划，完全不需要交流。
斯卡蒂拽着黑色的斗篷，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用谨慎的语气问道：“她们都是你的伙伴吗？”
米提诺将玛奇和瑞依介绍给斯卡蒂，俩人正配合着演一出让斯卡蒂混入教堂的戏，而玛奇和瑞依就是证人。
“是的，你可以信任她们不会伤害你。跟我们走吧，我们可以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你还这么小，如果没有教堂的庇护根本没办法活下去。”
米提诺伸出手，斯卡蒂犹豫着还是将手搭了上去，它没有选择的余地。
看出了斯卡蒂的谨慎，玛奇道：“不用怕。”
好心，但话不多。
相比之下瑞依就显得吵闹了许多。
“哇，小妹妹你放心吧，我们不是坏人。我们要去的地方还有很多同龄人！”
“你怎么穿的黑漆漆的呢，修女可不喜欢遮住正脸的家伙，先把斗篷脱掉吧！”
“诶，银色的头发真少见阿。还这么漂亮。”瑞依感叹道，“你以前一定是个大小姐吧，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呢？”
她的问题实在有些多，但确实玛丽修女也会问起来，而米提诺还没有编好斯卡蒂的身份，只能指望斯卡蒂即兴发挥。
于是斯卡蒂用一个眨眼的功夫想了想。
“我大哥想继承家产就把我送走了。”
坏事都归到伊尔迷身上就行。
“可是你还这么小诶，不会威胁到他吧！”瑞依反问。
于是斯卡蒂补道，“他是个小心眼的人，而且以前爸爸妈妈更喜欢我。”
“他难道强绑了你吗！太过分了吧，这种家伙！”
“没，他骗我说是送我去景点旅游。”
既然揍敌客是景点，那流星街也是景点应该不奇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