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吟见到她的那一瞬,心中一片柔软,看着她就这样站在原地,微红着眼眶,攥着衣袖一言不发,气氛着实有点尴尬。
江暮吟认输了,在江凌面前,他从来就没有舍得对她说过半分重话,所以更别提说是欺负她。他刚想要伸手顺一下她的头发,跟她说一句回来就好。
江凌却突然抱住了江暮吟,身体微微颤抖,他的肩膀感觉到一点湿润,下意识的去摸了一下江凌的脸颊,却发现一脸的泪水。
她瘦了,眼泪也变多了。
江暮吟愣在原地,都说会哭的孩子有人疼。所以小时候,江凌每次一哭,就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去哄这个孩子,恨不得将这世间最好的东西都摆在她的面前,只为了博她一笑。
可是,无声的眼泪最伤人心。
现在,江凌扑在她的怀里咬着下唇,没有发出一点哭声,而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这无声的哭泣就像是一把刀子,在江暮吟的心上使劲划,直到鲜血淋漓。他尚在襁褓之时,便无双亲。从小被祖辈养大,亲情意识淡薄,直到遇见他们两个,这才看到黎明。
是傅歆词引导他走过那段阴暗的岁月,而江凌是他心里那片荒芜之地,开出生命之花。她的存在永远是凌驾于任何事物,在这世界再没有什么人能够与她相较,谁也不行。
江暮吟也微红着眼眶,将人扶好站稳。他也不在乎身上的衣服布料如何难得,是否价格昂贵,便直接便拿袖子替她抹去泪水。
“别哭了,再哭可就真成小花猫了。”
江凌瞬间被他逗笑,这一下子又是眼泪又是笑,脸上的表情精彩至极。
“舅舅,我只有你了。”江凌一脸赤忱的说出这句话,她可能不明白这句话的份量有多重。
“你不会…,抛下我的,对吗?”
“这辈子都不可能,”江暮吟再次将人搂进怀中,“离你远去。”他在认输的那一刻,便在心底暗自发誓,要倾尽自己所有来爱她,所以这辈子都不可能放手,就别提离开她。
二人就这样紧紧挨着,感受着对方身上传来的温度,还有剧烈的心跳声。这小小的一方天地,这一瞬间就只能容得下他们彼此。
第二日,江暮吟想着昨夜江凌在岸边吹了冷风,今天早上可能会有些头痛,便端着一杯安神茶上楼。
“咚咚咚”三声敲门声,门便成立马打开。
现在才七点左右,没想到房间里就被收拾到干干净净,江凌给他开了门之后,就径直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江暮吟走进一看,这才发现江凌手里攥着一个镂空玉镯。整体雕刻着潇湘斑竹的纹路,色泽上乘,触手生温。
他记得那是傅歆词的传家宝,世间仅此一件,是傅歆词临走前打算留给江凌的。
傅歆词和他提过,说是傅歆词幼时长于藏区,长大后才回来的y市,她死后也随着那边的风俗入葬。
她走之前将这潇湘镯交给江暮吟,他小心翼翼地带在身上,却在回y市的途中莫名不见。他那次回程带着手下,根本没有人可以近得了身,排除了许多人为因素,那就只可能是这个东西与人无缘。
可是,这东西怎么会在突然出现江凌的手上。
“阿凌。”
正在发愣的江凌被这声唤回了神,却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手上还拿着东西,手指松了一瞬,手镯直往地上掉,眼看着马上就要被摔得支离破碎。
江暮吟眼疾手快得将东西拿在了手里,而后他伸手牵过江凌纤细的手腕,轻轻地把手镯戴着她的手腕处。
“好好戴着,这手镯名为潇湘,是你母亲留给你的。”
江凌绯红着脸颊收回手,眼眸含笑,“舅舅为什么不问我,这手镯是从哪里来的。”
江暮吟从琴桌旁拖出木凳子,屈膝端坐在江凌的左侧,轻笑一声,“洗耳恭听。”
江凌的声音因为伤神,有些沙哑低沉,却依旧悦耳好听,“舅舅在我回来之前,应该收到过我的消息了。”
“嗯。”
“我去过现场,也没能找到,关于那次爆炸的线索。也没能找到…,母亲离去的原因。”
“当年的事情,真的太多谜题了。”
江暮吟的呼吸一窒,附和着江凌的话语,“我曾经也动用过江家的力量私下找寻,只可惜,也没有一点痕迹。”
江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纸是包不住火的,总有一天,所有的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她抬手抚摸着手腕上的潇湘,感受着手镯触碰到皮肤所散发出的温润醇厚,浅浅一笑,“我在金家老宅里找到了,独属于西藏的绿松石。”
“所以行程的最后一站,就去了喇嘛庙。我本来是只是想着去我母亲从小长大的地方,看一看。却没有想到,喇嘛庙的主持见到我,便将这个镯子给了我。然后说,这样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既然东西回到你的手上,那便好好收着,也算是留一个念想。”
江暮吟一直觉得江凌长的与金逸玄有些相似,那微尖的下颚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是她却眉眼弯弯,随了她母亲,眉眼间的温和将那凌厉的气势削弱了几分。剩下的,便被潇湘的温润而泽揉出一片温情。
而江凌仅仅是握紧了手里的潇湘,脸上是难得的惬意。
“……母亲……”江凌将手镯放在脸颊一侧,轻轻触碰,像是在母亲在怀抱里撒娇。
这份思念附在这手镯之上,江凌仿佛看见她的母亲戴着这手镯,与她的父亲携手走过的每一个角落。她这次行程能够找到遗物,也算是不虚此行。
其实,江凌也撒谎了。
金家旧址根本就没有什么绿松石,而是她随口扯来的谎言。可能是她心里埋怨江暮吟隐瞒她那么多年的缘故,所以也想着撒个小谎捉弄他。
那日,她与江暮吟分别之后,独自前往金家旧址,按道理来说,随着江凌父母的离去,树倒猢狲散,金家人也该走的走散的散。
旧址应该也会像“浮云雅舍”一般荒芜。可是,这里却建筑却屹立不倒,植物也充满着勃勃生机,这房屋好像一直都有人住着。她在后院种满了潇湘竹林中,遇见了一位气质凌厉的女子。
那女子看见她表情很是惊讶,随后她下意识地伸出双臂好像是要拥抱她。江凌并不是没有防备之心,她像对待江暮吟一样对待那女子,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女子的触碰。
然后,女子被人躲避也不恼,只是自顾自的说着话,而且是她母亲的过往。
江凌就这样静静的听着母亲过往,不发一言,直到女子抬头一看,小孩竟然红了双眼就像只兔子。
双手紧握成拳,精修圆润的指尖却划破了柔嫩的手掌心,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面,开出一朵赤花。可是江凌却是没有发现一样,依旧看向远方。还不知觉将手心捏得更紧,伤口逐渐加深。
女子吓得慌不择路得牵起江凌的手,用了些气力扳开手心,出声让她待着原地别动。自己便起身去屋子里寻找伤药,等到她回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个信封。
女子打开,里面是一打厚厚的红色纸张。她不由得扬起笑来,感情这是把她当成了说书人。
江凌出了金家旧址,便直往西藏的方向行驶。
她自己定好了机票,要去坐上飞机场的那一天,还是忍不住偷偷去看了江暮吟。之后,就带着这份念想前往西藏。
江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执着。
喇嘛庙不大,建筑却宏伟壮观,殿中以油灯与香火供奉着佛像。她虽然没有什么信仰,却也满怀敬重地与其他香客一样,在佛前的点燃三炷香拜了拜,捐赠一些香火钱。
她打算离开寺庙时,却被一位布满皱纹的喇嘛给拦了下来。
喇嘛双手合十,与她打了招呼后,缓慢的说道,“贵客曾有东西落在这里,今日可否随我一取。”
喇嘛口中的贵客,可能指的是她的母亲,那就是这庙中有她母亲的遗物。
“恳请上师带我过去。”金凌空洞的眼神仿佛有了生机,指尖微微一颤,眼神焦急的看向喇嘛,好似下一秒,东西就会随风飘散在风中。
喇嘛见她一脸焦急万分的模样,便带着她来到后院的一间暗房。推开吱呀作响的门,扑面而来的霉味让江凌顿感不适,手上没注意,伤口隐约有些开裂,她却随意将手掌藏在身后。
江凌不由得感到一阵难过,心头涌上一种人走茶凉的悲切。
“上师,恕我冒昧,为什么要将东西收在那么高的地方。”江凌看着喇嘛搬来凳子,踩在上面,去拿最高处的盒子。
“万物皆有灵性,它可能也像人一样想要站在高处遥望期盼。就这样一直都在等待着,它的主人来带走。”
喇嘛将一个木锦递给江凌,她的心脏随着东西被她接过,而嘭嘭直跳。紧张得手都有些颤抖,这是母亲留下的……
“谢谢上师。”她认真的道了句谢。
江凌没有让喇嘛送她,而是独自一人走了出去。
她并没有抹去盒子上的灰尘,而是慢慢打开了盒子,目不转睛的盯着盒中波光流转的镯子。
江凌紧紧攥着手镯,不禁落下泪来,好像是在喃喃自语,“母亲,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们…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