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全部的意义就是在获得爱之后死去。”

“为什么不在获得爱之后好好活下去？”

初春的夜晚温度不高，顾念许下班后，一个人站在校门旁公交车站等车。这条街的路灯被浓密的树枝遮挡，并不是很明亮，顾念许坐在车站的长椅上出神，回家的这趟车总是要等二十多分钟才回到，但今天出奇的早了十分钟。

顾念许上了车，坐在倒数第二排右边靠窗的位置，这路车还是以前的旧车，浓重的汽油味和一些其他味道混杂在一起让顾念许有些难受，她打开车窗，靠着窗好让自己舒服些。

风从窗外吹进来，带进来的汽油味反而更加让人难受，于是又把窗户关小了些。这条路走了一年多，顾念许已经能记住沿路所有的店铺、标志。

响着警笛的警车从旁边驶过，顾念许目光看着车离开，心想，不知道这么晚出了什么事，他们也真是幸苦。

下一站，青塘站，请要下车的乘客从后门下车。

这是一个比较旧的街区，比起市中心的繁华，这里只有一条小夜市街，让它热闹些。顾念许转了弯，走入安静的街道，人行横道上的砖石早已被磨出坑洼，垃圾桶旁的垃圾还没有被清理。顾念许强迫症似的低头踩着砖石，一步一步往前走。

小区住的大多数都是退休的老人，因此到了这个点，几乎没有住户亮着灯。小区内的设施更加陈旧，只有一盏路灯是好的，其它暗的几乎不起照明作用。顾念许只能打开手机手电筒照明，居民楼内也没有电梯，好在前不久刚换了感应灯。

顾念许住在四楼，一进门就瘫软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姿势不舒服又换了个方向。

她闭上眼睛休息，想着煮一包泡面凑合一下得了。

一声敲门声打断了顾念许的思绪。

这么晚了，谁会来敲门。顾念许压着心中的疑惑与谨慎，犹豫着起身往门口走去。

“谁啊？”顾念许试探地问道。

“念许，你在家吗？”

听到门外的声音，顾念许放下心来，打开了门。

来人不是别人，是住在顾念许家对门的王阿姨，顾念许认识她很多年了。

“阿姨，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也许是刚眯了一会儿的原因，顾念许声音有些黏糊。

“念许，你这是睡了啊？“王阿姨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没有，我太困了，就眯了一会儿，刚到家没多久。”

听顾念许这么说，王阿姨放下心来：“是找你有件事。你晚饭还没吃吧，先到我家吃个饭，我们边吃边说。“

顾念许说：“不用阿姨，你先进来说吧。“

王阿姨拉着顾念许的手，说：“我们先吃饭。”说着往自己家走。

顾念许没有办法，拿了钥匙带上门，进了王阿姨家。

王阿姨端上饭菜给顾念许，说：“这是今天下午给你留的，还热着。年轻人别不把身体当回事，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顾念许客气的笑了笑，点了点头，“知道了。”

王阿姨看着顾念许吃饭，开了口：“念许，你今年25了，有没有想过找个对象啊？”

顾念许一顿，她没想到，王阿姨竟然会问她这种事，一般长辈问这种话，不就是介绍对象的前兆嘛！

“——没有”顾念许斟酌着说出口。

“阿姨给你介绍一个怎么样？这个人是阿姨一个朋友的儿子，就在咱们市公安局当警察，阿姨这有照片，你先看看。“说着便拿出手机找到照片放到顾念许面前。

一张蓝底证件照，照片中的人穿着蓝色警服，浓黑的眉毛压着眼睛，黑色的明亮的眼睛让人移不开目光。

王阿姨观察着顾念许的颜色，见没有太大的反应，问：“念许，你是不是不喜欢啊？“

顾念许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害怕拂了长辈的好意让人心里难过。

“阿姨，我不是不喜欢，你也知道我的情况……”顾念许欲言又止，换了句话，“而且我目前也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王阿姨有些语重心长：“我就是知道你的情况，害怕没有大人给你把关，你以后万一遇到个不好的，该怎么办，才想给你介绍个相熟的，有个底。不过，你要是不喜欢，咱们就不去见了，找对象要你喜欢。以后你要是找了对象，你带给阿姨看看，阿姨给你把关，或者我再给你找找。“

听着王阿姨一番话，顾念许心里不是滋味。顾念许吃完饭起身收拾碗筷，王阿姨让她回去休息，顾念许笑着说洗完再走。

收拾好东西，顾念许看着王阿姨，下定决心：“阿姨，要不然我去见见他吧。“

听到顾念许这么说，王阿姨有些意料之外：“念许，你真的想好了，是因为想见他，不是因为别的。“

顾念许点点头，“想好了，不是因为别的。“

王阿姨脸上笑意散开：“我这就把他的联系方式发给你，你们自己约时间，不满意回来给阿姨说，知道吗？不要委屈自己，也不要害怕我会怎么样。“

看着手机里发过来的联系方式，顾念许笑着说：“知道了。“拒绝别人的压力也随之如释重负。

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顶上的灯已经不是小时候的那个了，这个房子转手过人，装饰与以前完全不同，顾念许搬进来之后总是不习惯，无意识的一点一点将东西换的和从前相差无几，从前这里住着四个人，无论怎么换都不会和以前一样了。

顾念许裹紧了些被子，蜷缩起来。回来这里是错的吗？她不止一次这样问自己，可是除了这里，她还能去哪里。

顾念许秉持着你不联系我我也不联系你的原则，当个缩头乌龟，没想到天不随人愿，在第二天中午，顾念许收到了对方的信息。

【徐警官，你好，我是顾念许。】顾念许礼貌地和徐章一个格式打了招呼。

【关于我们见面的事，看您什么时候方便，我们见个面，可以吗？】徐章发来的消息略显客套。

【可以，我这周末是有时间的，不知道您可不可以。】

【那我们就在这周末吧，我们约在下午吃个饭，您看可以吗？】

【可以。】

【那我来定餐厅，您有什么喜好和忌口吗？】

顾念许犹豫了一下【没有，您看着来就好。】

【好，到时候我发地址给您。】

【好。】

就这样，缩头乌龟是当不下去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但有个很严重的问题，顾念许并没有和男生约会的经验。

……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三个小时，顾念许还站在衣柜面前发愁穿什么衣服，估计着再挑不出来就会迟到，顾念许从最下面翻出来一条裙子，收拾好之后出门。

她提前到了，被服务员引到徐章订好的位置，坐了下来。

今天天气很好，靠窗的位置可以看到对面棕色木制门店的窗棂，还有红色的盛开在圆形大理石花坛的花朵，路边一年四季常绿的叶子上浮动着金光。

店内很安静，服务员将一杯水放在顾念许面前，询问是否现在点单，顾念许说还有一个人未到。

顾念许是擅长等待的，也许不是擅长，而是除了等待没有第二个选择。舒缓的音乐将她的思绪引到远方，紧张的心渐渐平静，看着外面人来人往，顾念许想：

徐章会是什么样子呢？和照片上会一样吗？他看起来那样严肃。

好在徐章没有让她等很久，算算时间，徐章也算提前到。

穿着蓝色衬衣和黑色西裤的男人出现在了门口，手里抱着一捧粉色的郁金香花束，顾念许一眼就认出来了。

在与顾念许目光相接时，他脸上漾起笑容，对服务员说：“不用了，我已经找到了，谢谢。“然后笑着阔步朝顾念许走来。

王阿姨说徐章比她大四岁，今年已经29岁了，想着警察的工作辛苦，顾念许竟没有想到徐章的长相竟然如此年轻，眉眼比照片更加柔和一些。

顾念许起身迎他：“徐警官，你好。“

“顾老师，你好。”他双手将花束送给顾念许，“初次见面，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希望你能喜欢。”

顾念许接过花束，“谢谢。”她第一次收到花，粉色是她喜欢的颜色。

顾念许把花放在一旁，“我很喜欢，但我很抱歉，我并没有为你准备见面礼物。”

看着她满带歉意的样子，徐章回答：“这是我应该做的，你不用感到抱歉。”

听到徐章的话，顾念许并没有缓解心中的歉意，但还是说：“谢谢，我很开心。”

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徐章转移话题：“我们点菜吧。”说着将另一份菜单递给顾念许，“顾老师，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菜。”

说完一边翻着菜单一边介绍这个店里的特色菜，“我听说你从小在这边长大，所以想着这家的口味应该适合你。”

“谢谢您考虑的这么周全。”

“可以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徐章就好了。”

顾念许笑了一下，没说话。

“顾老师有什么忌口吗？”

“没有，看你喜好就可以。”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和徐章的相处却没有顾念许想象的那么难挨，相反有些许轻松。

点完菜，好像也没有什么话题可聊，顾念许低头绕着手指玩。

“顾老师，你不用很紧张。”徐章像是看出顾念许得不自在，安慰道。

顾念许有些尴尬，点头说没事。

“顾老师是第一次相亲吗？”

“是。”明明眼前的人温和谦逊，顾念许还是隐约感觉到压迫。

“王阿姨是你的亲戚吗？”

不知道为什么，徐章说得轻松，顾念许却觉得自己在被审讯，可能警察自带这种气质？

“邻居，不过她从小看着我长大，是很好的长辈。”

“看来认识很多年了。”

“是啊。我其实也没想到会再次见到她。”

“再次？”

顾念许连忙摆手掩饰：“没没没什么，就是我上大学不在这里，以为不会再见到她了。”

徐章信了，点了点头，顾念许松了一口气，接下话题：“那你和王阿姨怎么认识的。”

“不是我认识，是我妈认识。她一直在给我安排相亲对象，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联系的老朋友。”徐章无奈的摇了摇头，喝了口水，组织着措辞：“你为什么会答应这次相亲？你这个年纪应该并不着急结婚，是因为长辈，所以不好推辞吗？”

顾念许没想到徐章会问这个，有些不知道怎么回，要说实话吗？

看出顾念许的犹豫，徐章说：“没关系，如果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的，如果是犹豫说真话还是假话，尽管说真话就好。”

顾念许迟疑了一会儿：“是，王阿姨对我很好，我没办法推辞她，何况……”想着王阿姨说不放心她一个人生活，顾念许心里泛酸，“何况她也是为了我好。徐警官你呢？”

徐章被反问住，想着自己被母亲一天三个电话催，他点了点头，说“我也是。”

顾念许疑惑：“那你一定了解了我家的情况，阿姨也一定知道，为什么会同意？”她并不避讳，只是单纯好奇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家庭情况还愿意让儿子出来相亲。

徐章诚实的说：“她并不在意这些，虽然着急让我结婚，但她仍然会尊重我的选择，而且她说你很好。”

顾念许哦了一声，压下心种的疑惑。

你的母亲并不了解，顾念许心里否定道。

顾念许想结束这场相亲，耿直说：“我的家庭情况应该很难让长辈不在意。”

徐章说：“结婚确实会跟家庭有关系，但最重要的是人。”

顾念许神色变化全被徐章看去：“顾老师，对不起。”

顾念许醒神，露出笑容：“不好意思，徐警官，是我多想了，你不用说对不起。”

“你没事就好。”

说话间，菜陆陆续续上齐了。

吃饭闲聊间，顾念许突然说：“徐警官，我想既然我们都是被迫来的，现在应该可以结束了吧。”

说完她悄悄观察徐章的反应，也许他从来没遇到这么没礼貌的相亲对象。

徐章说：“菜已经上了，先吃完吧，别浪费了，好吗？”

徐章这样温柔的询问，而且又说的再理，刚才已经用尽了她全部的勇气，她只好吃饭了。

……

吃完饭，徐章询问顾念许去不去江边走走，顾念许同意了。

穿过街角就在江边了，浅绿色的江水上吹来微风，渐暗的天被街灯照亮，顾念许抱着徐章送的花，风吹着她的发丝。江面好辽阔啊，顾念许想，一眼望不到头，她上一次走在江边是什么时候，还是小学的时候，哪天天真的很热，但为什么会出来呢？为什么？

两个人保持距离慢慢向前走，徐章问：“顾老师平时工作忙吗？”

“不算很忙，徐警官呢？”

“算忙吧。”

“徐警官这么年轻就在市局工作，一定很优秀。”

“没有很好，我前年才从派出所调过去。”

“我看电视里你们工作都很危险。”

徐章看向江面，微笑着说：“会有危险，但不多。”

顾念许抬头看了眼徐章：“徐警官平时要注意安全，平平安安的才好。”

“好。”徐章继续道：“我送你回家吧，天黑了你一个人不安全。”

顾念许客气地说：“不用了，我自己回家就好，谢谢你。”

“还是我送你吧，我开车送你很方便的。”

徐章和顾念许一起下了车，在小区门口，顾念许说：“徐警官，谢谢你，我先回去了，你路上小心。“

“好。”徐章看着顾念许离开，突然问道：“顾老师——”

顾念许转身：“怎么了？”

徐章笑着摆手说：“没事，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