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所有的分手流程一样，把所有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在工位上昏睡的时候，程玉发过来消息。

【程玉：妹妹，晚上出去喝酒吗？】

她和程玉没有私下闲聊的交情，受谁指使，不言而喻。

【不是嘻嘻：不去，最近忙着呢。】

下班的时候，她借用肚子不舒服的理由，提前下班，后来同事说，宋也缃下班过来，扑了一个空，面色看起来不好。

尹西窝在被窝里乐不可支，笑狠了肚子又开始痛。

这次的分手，与其说是耍小性子，不如说是蓄谋已久。她是个很记仇的人，在宋也缃手上连吃那么多亏，想不报复都难。

社交软件开了个小号视奸宋也缃，然而让人失望的是，他什么都没在社交软件里说。

爽文突然就没有那么爽了。

磨磨蹭蹭到了家，尹西出了电梯，看见走廊里斜倚着的宋也缃，萎靡顿时一扫而空。须臾间，他也发现了自己。

偏头看过来，烟雾缭绕，空气里有淡淡的烟草味。

“开门。”

声音嘶哑，尹西愣了两秒后，不紧不慢地走向他，沉下声反问：“你来这儿做什么？”

眼前忽然压下一道巨大的阴影，宋也缃摁住她的后脑勺，就这么吻了下来，凶狠而蛮横。

“惩罚你。”他的声音依然嘶哑，但比刚才好了很多。

重重地推开他，尹西摸了摸破掉的嘴角，怒骂：“你属狗的？”

他抱着胳膊，嘴角同样也破了一点，弯腰轻轻笑着，看得尹西莫名其妙，抽了抽嘴角问：“我别给你骂爽了吧？”

他笑得更大声了，“来来，再骂两句。”

尹西踹了他小腿两脚。

拿起钥匙开门，尹西知道玩“抢门大戏”没意思，干脆让他进来，末了还提醒他把门关上。

“难怪你当时不让我搬东西，合着你打得这个鬼主意。”

尹西拧瓶盖的手一顿，装傻，“什么？我听不懂。”

“双重否定表示肯定。”宋也缃站在她面前，“妹妹，你露馅儿了。”

泰然把饮料放回冰箱，抱着胳膊仰头和他对视，“我露什么馅儿？”

“在你原本的计划里，就是和我在一起，趁甜蜜的时候，和我提分手，狠狠地报复我，对吧？”

他能猜到，尹西并不惊讶。

他轻轻笑了一声，浑不在意地模样，“我当时说的话，你一点儿都没忘吧？”

“什么话？”

“如果要报复我，就是让我也爱上你。”

说过了很久的话突然被提起，像是埋在记忆场合里的线被抽走，不相干的记忆也活灵活现起来。

心忽然就沉静下来，像是拥有上帝视角的第三方。

“当然忘过。”尹西咽下翻腾的记忆，扬着嘴角说：“但你后来一次次的戏耍我，我又想起来了。”

“我怎么戏耍你？”

绕过他在沙发上坐下，“让我不停地对你上头，等我真的沦陷的时候，你又会告诉我，不要上头，这不是戏耍是什么？”

有些东西在意识里懵懂的时候，感觉没什么，清晰地被表述出来，反而让人难受，尹西此刻说完，看着宋也缃那张吊儿郎当的脸，心里莫名其妙地生气。

于是乎，尹西把宋也缃赶了出去，气闷地把沙发上的玩偶，当成宋也缃，锤了几拳。

*

可能是那天被赶出门的经历太过丢人，让宋也缃心里无法接受，所以一连几天，他都没有出现，反常到连同事都问她，是不是吵架了。

尹西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和同事一起，去了公司预定的体检中心。

等报告单的时候，尹西靠在墙上发呆。她在西海的酒友基本都是宋也缃的朋友，最近为了“闹别扭”，她所有的酒局全都没去，日子过得清汤寡水的。

同事在说着和自己男朋友的甜蜜日常，尹西一边听着，一边盯着屏幕，等自己的名字一出现，就马上冲进去。

B超医生挺年轻，露出来的眼睛部分看着像个帅哥，尹西忍不住幻想口罩遮掩下的五官，旋即她又开始唾弃自己的行为。

“你这里好像有个结节，回头去医院检查一下。”

又细问了一些生活习惯的问题，尹西全都一一作答。医生把她们送走的时候，又再一次催促，回头要去医院检查一下，一般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仗着年轻天不怕地不怕的尹西后面那句听了进去，一出体检中心就把这事儿忘得干干净净，脑子里想着要把把宋也缃从黑名单拖出来得了，她有点儿想他了。

想着想着，她又开始磨蹭开场白。

倒是公司主管，得知她检查有问题，立马催她去医院，强制放假，于是尹西没事儿人一样进了医院，拿到单子的时候，差点哭出声。

医生的话像暗器一样，不停地敲打她脆弱的意识。

“先做个穿刺看看，不确定是良性还是阴性。”

坐在医院的椅子上，刺鼻的消毒水味在空中弥漫，尹西拿着电话，却不知道该和谁分享这个“灭顶坏”的消息。

在脑子里过完了一圈，最终留下的人，还是宋也缃。

比刚才更加难过的悲伤弥漫过来，尹西窝在医院的椅子上，埋着头，无声地哭了。旁边有好心的小姐姐递过来一张纸巾，道谢之后，尹西起身往外面走。

耳机里的忙音一声接着一声，她的心也像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终于被接通。

“七七，你新男朋友是不是医生来着，让他给我看一份单子可以吗？”

“……”

她还是没有打给宋也缃。现状过于凄惨，她怕丢人。

七七新男友给的建议也是继续检查治疗，尹西和公司请了长假，准备去北京看病，有七七陪着，壮胆。

门被扣响，尹西把衣服扔床上，慢吞吞去开门，看见门口的宋也缃时，散漫的眼睛慢慢聚焦。

谁也没有说话，沉默了不知道多久，宋也缃轻轻抱住了她，手掌无意识地摩擦着她的头发。

属于他的味道将自己完全包裹，尹西鼻尖一酸，“你怎么来了？”

“掐指一算，我得来。”

轻佻的语气，在他的怀抱面前，变得微不足道。

七七和她发消息提了，是她告诉宋也缃的。

这一晚，宋也缃和她一起，躺在逼仄的小床上，只问了挂号的事情，而后从书桌上抽出一本通话，开始对着讲。

两人一起去了医院，深秋的天气，宋也缃贴心地给她带了围巾，在医院里积极忙上忙下，穿刺的时候还说笑话让她转移注意力，到最后护士看了都夸说：你老公太贴心了。

尹西瞥他一眼，拆台，“他是渣男来着。”

穿刺结果要等八天才出来，医生说要是着急，也可以加急一天出。

这份结果对尹西来说，无异于“判决书”，她没选加急。

出来医院的时候，阳光正好，两人在附近的小店里吃东西。

尹西看着打完电话大快朵颐的宋也缃，忍不住调侃，“你今天这表现，宣传出去绝对是居家好男人第一名。”

宋也缃嗤笑，“你刚才不还说我渣男？”

“一个真一个假，不冲突。”

“只要做了，就是真的。”宋也缃说完，笑容有些无奈，“西西，你就是太纠结一件事的出发点，总是纠结为什么，事实上也没有为什么。”

她的确是这样，不过生病的人总是不一样的，于是她矫情地反击，“我还没吐槽你只看中事情本身呢？”

宋也缃听之任之，拿起手机打了会儿字，放下后说：“出去玩几天？”

尹西心一咯噔，笑着反问：“去哪儿？去上班吧你，忙都忙飞了。”

“去——查茨沃斯庄园？”

尹西凝视着他，没说话。这是《傲慢与偏见》里，达西庄园的取景地。

“还有八天呢？”

八天确实很久，如果在家待着，她可能会胡思乱想到崩溃，但是——

“你确定你现在可以去？”

“我确定。”宋也缃笑得臭屁，“这都快年底了，该到老板休假的时候了。”

他都这么说了，尹西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地答应，“等等，我没有护照。”

这下是彻底不行，折中之下，两人定下去云南的机票。

宋也缃的玩咖实力，在旅游方面也很突出，几天时间，带尹西玩了很多有意思的地方。逛巍山古城的时候，尹西拉着宋也缃拍了一组名族风写真，传照片的时候，尹西让老板全给宋也缃。

“要是我死了，你看着这照片，还能缅怀缅怀我。”

老板不知情，只当是情侣之间的玩笑，配合着打趣了两句，但宋也缃严肃地否认：“别瞎说。”

尹西又想哭了，说干就干，哭的同时，还不忘把把鼻涕抹在他的衣服上。

行程到最后两天的时候，宋也缃带她去徒步，沿途路上看见了松鼠，尹西兴奋地抓着宋也缃拍照，差点没给他推下小溪。

终点是宋也缃朋友开的民宿，见他们过来，当即热情地搞了一个小派对，宋也缃不让尹西喝酒，游戏输的全他自己代劳，散场之后，他已经有了三分醉意。

明天就要回去，尹西不想早睡，两人沿着民宿前的一大片空地随意地走着。

山里水汽重，这会儿草上已经挂满了水珠，一脚踩下去，很独特的触感。走了一会儿之后，尹西问出纠结很久的问题。

“你不生气吗？”

“生什么气？”他的语气里含了三分的醉意。

“我和你在一起，又狠狠甩了你，没过几天又厚着脸皮享受你的好。还是说——”尹西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你又要故技重施？”

“想什么呢？”宋也缃敲了一下她的头。

“那你现在干嘛对我这么好？”

他双手插着兜，站在朦胧的月色下，“这是我鼓励的事，为什么要生气？”

凝视他良久，尹西心底不由心悦诚服，“变态。”

“西西，爱情不是非黑即白的游戏。“喜欢”不是开关，按下后从此变成深情款款地另一个人，我会犹豫、会游移、会计较得失。”

尹西琢磨着，拢紧身上的披肩，“这算是前辈的教导吗？”

“不是。”宋也缃摇头，“这是自我剖白。”

月色皎洁，怎么看都是一个适合抬杠的好时机，所以她说：“那你和我在一起，是计算后的最优结果？”

宋也缃神色一顿，脑子将她的话过了一遍，最优结果这个说法，常见于自己的专业书。

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否认道：“不是，按照计算，我应该选择自由，事实上，我也那么选过。让你下头的那些瞬间，也是我在潜意识里提醒自己——不要沦陷。”

七拐八拐的话，捋顺了之后，尹西听着居然有一点儿开心。

“后来你也知道。”他两手一摊，看向尹西的眼底是无尽的情绪，像是要把她吞没，“我换了选择，牺牲了我的自由。”他顿了两秒，似叹非叹，“选了你。”

尹西握紧拳头，轻轻咬着唇瓣，过了一会儿说：“既然是选择，那我应该也有选择的机会对不对？”

宋也缃倾身，捏了捏她的耳垂，低声说：“直觉告诉我，你的选择没必要听。”

那她偏要说，“我选择分手。”

“那我选择死缠烂打。”

话音落下，两人对视片刻，又一齐笑出声，这是这趟旅程里，尹西笑得最真心的一次。

远处传来欢呼声，眺望过去，发现有几个睡不着的人，拿着望远镜出来看星星，尹西仰头看着铺满薄薄一层雾的天空，抱着胳膊轻笑出声。

“笑什么？”宋也缃没注意到那边。

尹西吸了一口气，点点头，说：“宋也缃，我本来想和你复刻一下《傲慢与偏见》电影里，达西穿越清晨的薄雾来找伊丽莎白的场景。达西深情告白，伊丽莎白明白爱有深浅，不再纠结。”

“但我现在又不想了。太早！我根本起不来。”

宋也缃被她愤愤的语气逗笑，“嗯？”

“所以，我们现在来玩一个游戏吧？”尹西笑得古灵精怪，“你站在这儿不要动，我走到名宿那边，闭着眼睛跑过来，如果抱住你，就是有缘分，没抱住，就是没缘分。”

宋也缃嗤笑，“你一定要用这么扯的方式？”

“这是浪漫！”

“……”

尹西慢悠悠往回走，偶尔回头看宋也缃几眼，确定他还留在原地后，满意地继续往前，又走了几米后，她脚下一软，摔倒在地上，湿漉漉的草划过她的脸，带着泥土的芬芳。

宋也缃跑过来，将她打横抱起，脸上是陌生的担心。

“我没事，宋也缃。”尹西很快出声解释，窝在他怀里说：“我就是想作弊。”

宋也缃将她抱得更紧，“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