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凉秋,裴澈已经在翰林院待了快三个月了,与翰林院不少人都熟了起来,正巧翰林院的徐编修前几日夫人刚生了个儿子,高兴得很,于是便自主作东请翰林院的人吃饭。
万头攒动,嘈嘈切切,雅间里十几人共同举杯,先后纷纷朝徐编修贺喜。
“祝徐大人喜得贵子!”
“同祝!”
………
众人一时在宴上笑说纷云,又是作诗又是赛酒,场面也是热闹极了。
突然有人哀叹:“哎,徐编修已是人生圆满得其一半了。家人闲坐,妻子环绕在侧,当真羡慕啊!”
“是啊,我等也是羡慕得紧!”夏然在一边附和道。
“马上就是七月七乞巧节了,夏大人到时何不去逛上一逛,说不定就遇到一位貌美又心巧的娘子了。
夏然无奈摇下头,看这反应众人心里也是明白过来,夏然恐怕暂时还是未放下他早逝的妻子。夏然几年前也是和妻子徐氏郎情妾意,举案齐眉。在翰林院更是一对佳话,算得上羡煞旁人的存在。
不过三年前,徐氏难产而去,只留下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女儿,不过体质却出奇的弱。
夏然不想在这上面继续纠缠,只好引开:“说起七月初七,倒是不得不提裴大人的师兄,王冕王大人了。”
见突然扯到王怀瑾,裴澈抬头,有些疑惑,道:“这和我怀瑾师兄有何干系?”
一刹那,宴席上各种目光聚集在裴澈身上。
“裴大人莫不是不知道七月初七是王大人的生辰?”夏然解释道。
七月初七是王怀瑾的生辰?王怀瑾似乎从来没有提过。也对,他好像也没主动问过。
自从他上任翰林院修撰后,与王怀瑾见的次数大大减少。一方面自己要来翰林院,另一方面王怀瑾要上朝,再者翰林院和户部相隔甚远,就算是下了官也会错过。
裴澈:“师兄只与我提过先生的生辰,倒是未曾提过自己的生辰是在哪日。”
众人点头,心中恍然,也对谁没事在别人跟前眼巴巴提自己的生辰。
很快众人跳过这个话题,开始说些有的没的,一顿胡话乱说。
月上枝头之时,这场宴会方才告罢。
一路上裴澈都在想自己要送王冕什么礼物。这两年一路走来,王怀瑾帮了自己许多,他自然是要为其备一份礼物的。
送钱?这世上除了皇帝怕就属他王怀瑾最有钱;送字画?之前进王怀瑾书房之时,也没见到墙上挂字画,而且他也不知道王冕的喜好。
到底送什么好呢?
终于,裴澈立马将谭元喊了进来。
谭元在听到裴澈要做什么后,慌张地一直摇手,“公子,这怎么可以?”
裴澈:“放心吧,你家公子我有分寸。”
“门下。翰林院修撰裴澈,躬行不怠,端在元良,克赞恭勤。今擢为五品给事中,七月初一赴任,钦此。”一道圣旨骤然来到翰林院。
宣读旨意的吏部官员一脸笑意,待裴澈接完旨后立马迎上来向裴澈道喜,裴澈也赶紧笑着回谢。
给事中最基本的职责就是侍从顾问具有陪侍皇帝左右,以备皇帝咨询的职责,除此之外还可谏言议政,还有封驳权。
待那吏部官员走后,东院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地看向裴澈,惊讶、不甘各色目光交织其中。
裴澈低头望向手中的明黄圣旨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这是翰林院今日的第三份圣旨,就在一刻钟前,其余两道分别入了西院和南院。
刚接完旨的夏然晃悠着从地上起身,眼睛瞪得老大,一脸喜色。他被擢为六品工部员外郎,虽然先前已经从别人那得了一丝消息,如今圣旨实实在在地落到他手里却是不一样的!
三年庶吉士,六年编修,整整九年,他终于熬出头了!
和裴澈还有夏然一起被擢升的还有谢凛,谢凛也被擢为六品起居郎。
裴澈之前担任的翰林修撰其中之一的工作就是编纂起居注,起居注是记录帝王日常言行的一种文献,日常工作就是记载帝王的一举一动,包括饮食、睡眠接见哪些臣子等各种生活细节。
起居郎一职在裴澈看来可以说是活着的移动监控,而起居注就是由起居郎负责跟在皇帝左右编写记录。
给事中和起居郎虽然是不同的官,可是它们之前却有一个相似之处,那就是都随侍在皇帝左右。
谢凛殿试排名被撸到第二,谢家必然是知道的,现在将谢凛直接提为起居郎而非起居舍人,是打了一个巴掌又给一个枣的意思?
赵恭让他与谢凛同时随侍左右,为的又是什么?
还是说自己在赵恭眼里已经是个妥妥的王党预备员。
他已经隐隐感觉自己正处在某个漩涡的边缘,将坠不坠。还有他写的那份青词,按理来说以石植的个性怕不会递交自己的那篇青词,会是安平吗?
没等裴澈继续想下去,翰林院的官员们就纷纷道喜,裴澈只得应付一番。
七月初一,裴澈就去了门下省报到。
门下省为中央审令机构,辅佐皇帝决策皇帝的旨令及尚书省六部所上有条法可依,门下省有权请示皇帝予以驳回,小事更可以直接改正。
来得路上裴澈又恰巧遇见了谢凛,他与谢凛之前虽同在翰林院供职,却没有多少太大交集,不过接下来他们二人都会将赵恭跟前待着,关系远比从前。
裴澈:“谢大人好巧,也这个时辰来了门下省,当真有缘。”
谢凛作揖:“唤我栯之即可,在下也没想到能与裴大人如此有缘。”
对方都如此说了,裴澈自然答应:“既然如此,栯之兄日后便也喊我修晏罢。”
谢凛点头。
两人之后又一路寒暄几句,因着两人的背景,裴澈离门下省衙门还有段时间,就远远见到两个人迎了过来。
裴澈和谢凛没有看向对方,但随后各自同时加快脚步,也朝前迎了上去。过了会终于到了跟前,裴澈分别向两人作揖,一边的谢凛也是如此。
其中一个瘦长圆脸的人道:“两位是今日刚来赴职的谢凛谢大人还有裴澈裴大人吧,我名王芝,同裴大人一般也是给事中。”说完又指了指旁边的长脸男人,道:“这位是穆昆穆大人,和谢大人一样同为起居郎。”
“见过王大人、穆大人。”两人一齐喊道。
裴澈刚拜下去,就被王芝一把扶起:“欸,两位大人,大家同为门下官员,日久更是一同办事的同僚,免不了一番照应,何必行礼。”
裴澈谢道:“修晏自当与诸位众擎易举。”
“栯之亦是。”
之后裴澈和谢凛被各自领走,裴澈则跟着王芝去熟悉给事中的事务。
王芝:“凡百司奏抄,待中审定,则先读而署之,以驳正违反;凡制敕宣行,大事则复奏而请施行,小事则署而颁之。这便是给事中要做的事了。”
总的下来就是就是裴澈负责看那些呈上来的制诏,审核有没有不妥,不妥的话就驳回去。如果是大事就再奏请一遍皇帝的意见在施行,小事裴澈就直接签名然后颁布。
给事中可是要随侍皇帝左右的,虽然不像起居郎那般近身,可也是在皇帝的视线之中的,毕竟给事中还有一大职责就是侍从顾问。
给事中不止他一个,所以日常随侍皇帝也是轮着来,好在王芝并没有让他明天就去宫里随侍左右,而是先跟着王芝熟悉一下事务,之后再由他一人随侍左右。
日落西山之时,裴澈才终于搞清楚了给事中掌事的一套规则,之后裴澈便结束了担任给事中第一天的工作。
翌日,裴澈起了个大早,天还没亮,他就赶往门下省,然后一路跟着王芝进了皇宫。
一想到皇帝凌晨四点就要起床,然后去给太后请安,裴澈就觉得他起得也不算很早了,不过皇帝起得也太早了吧,他感觉要是自己十年如一日,怕是命不久矣。
果然皇帝不是谁都能当的!
之后两人一路进入宣德楼,然后入了大庆殿,大庆殿外面左右两侧的门分别叫左右长庆门。
大庆殿外便是中书省,门下省,宰相下朝以后便在这里办公,可从右掖门进入,东侧有明堂,可从左掖门进入。
来到殿内,一片寂静,只有殿门边上的太监微微躬身衣服摩擦的声音。
裴澈与王芝进殿的时候躬身弯腰行了个叩首礼,过了会儿赵恭若有所思地抬起头,说了句:“免礼。”
“谢陛下。”
殿内烛火通明,昏黄烛光下,裴澈瞥见赵恭正皱眉低头看着什么,然后有些不耐地按了下额角。
裴澈走向给事中办公的地方,路过一个圆形白玉柱旁边,看见对面的柱子后面站着两个人。
定睛一看,是那日在门下省衙门口的穆昆,站在一边慢慢点头的是谢凛,看来他们已经开始在记录赵恭的日常起居生活了。
一日下来,赵恭也没有问什么,似乎他们根本不在殿中,各自做各自的事相安无事。
如此五日都是这般,殿内寂静无声,只有偶尔赵恭翻看奏折的纸张摩擦声。
王冕刚入尚书府,就见到府上小厮步伐错乱的过来向他通报,裴澈来了尚书府。
听到裴澈在做什么后,王冕惊讶之后又感到一时复杂,然后二话不说得踏进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