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油路上满是斑驳日影，葱茏绿叶像大团大团的云朵，从教学楼前一直铺到视线尽头。
自行车在路面上穿行，越过成群结伴走着的学生，偶尔能听到短促而轻灵的铃铛声。
“看到了，在那。”姜屿夏向远处遥遥一指。
安珞一快步跟上，“待会准备怎么说？是打个招呼就走，还是拉他单独吃饭？”
“你觉得怎么做比较好？”
安珞一思考了会，没想出合适计划。
姜屿夏笑，“那我就随机应变了，先在他面前多刷刷存在感，给之后关系进展做好铺垫。”
“下个月就是考粥，不对，考试月。五六月份太死亡了，你确定你俩有时间……哎，要么细水长流，要么速战速决。”
“行，看情况吧。总之不能影响刷GPA、考试、实习、休息、健身。”
“好狠的心，不过我赞同。”安珞一笑，“说起来，礼物做好了嘛，准备啥时候送？”
“大概完成了1/3……要不还是等考完期末再送吧。他的情况我不知道，但我这两个月心情波动不能太大，不然不利于健康。”
“万一人家中途dating其他女生呢？”
姜屿夏撇撇嘴，“我感觉他对我应该有意思……吧，哎我不知道，雷达时灵时不灵。万一真是这样，我就争取一把，不成就‘一拍两散’。”
安珞一笑，纠缠用词细节，“这叫做‘分道扬镳’，怎么是‘一拍两散’呢。”
“但我真心表示怀疑，他们专业众所周知的忙，而且他还有课题组实验室要忙，真有这个时间么？”
安珞一若有所思，起了玩笑的心思，“时间管理，加上精力充沛，大概可以。”
姜屿夏伸爪子戳她的腰，“吐血了，有你这样撮合人的么？负面消息含量过大。”
突然想到上个月安珞一经历的那场风波，她敛眉正色，轻轻拍了拍对方肩膀，没继续说话。
灌木丛后的花圃里，草坪上卧着一只长毛狗狗，正在酣眠。安珞一盯着它看，连连叹气，“好头疼，紧张死了，什么时候能让我躺草地上晒一整天太阳啊！”
两人聊了会儿闲天，进了学六食堂，直奔二楼，视线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逡巡。
姜屿夏扯了扯安珞一的衣摆，压低声音报出方位。
那边自助餐窗口前，目标人物正在排队，双手抄在兜里，眉眼带笑，在和朋友说话，整个人的气质是那种偏冷质感的温和。
赏心悦目。
就算他其实只是在对着别人笑，也莫名让人心跳加速。
没救了。
江林晚很快选好餐点，端着餐盘回座位。姜屿夏望着他在长桌前坐定，粗略做出判断，朝那个方向走去。
他刚摆好餐具，不知为何，突然抬眸看向这边，眼底划过错愕，转瞬即逝。
姜屿夏什么也没看清，这个距离她只能看到对方站起身，脸上展露出一个标准的礼貌的笑。
“你也过来了。”陈述语气，他声音很轻，好像在说给自己听。
“和朋友一起来的。”
“嗯。”他点头，目光越过她，又淡淡收回。
无论是那天深夜在连锁快餐店，还是刚才在教学楼二楼楼梯口，好像都在被往外推。
但除了全盘接受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
“怎么了？”她往身后看，却发现安珞一并不在，“估计是先去选餐了。”
瞥见手机屏幕上弹出新消息，垂目点开。对方半分钟前给她发了消息：“不当电灯泡，我先溜，手机联系，一会儿来找你。”
“你旁边有人么？”她熄屏，抬头问。
这是一张四人座餐桌，江林晚对面的两个位置放着包。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大概有七八人，估计是分成两三桌。
二楼人越来越多，目之所及没有空座。
他不置可否，眼睛略微眯起，是漂亮的花瓣形状。
“不介意的话，我就坐这里吧。”
一阵欢笑和聊天声从她身后涌来，两个男生和他打招呼，在对面落座。
“这是我同学。”江林晚转过头向她解释。
“嗯，我看出来了。”
那两个男生冲姜屿夏笑了笑。她寒暄几句，然后从肩头扯下包带，“那我先占个座咯。”
“姚祎还没过来吗？”
“刚才在烩面窗口等的时候看她往那边走了。”
两人齐齐转向江林晚，他只是摇摇头，“不知道，我没看到她。”
姜屿夏收包的动作堪堪停住，大概猜出来这个唯一的空座是有人的。正准备继续说话，一道身影越过她，陌生的甜美女声同时响起，“你们都在啊，排队等了超级久。”
有点尴尬。她提着包，手挽上的银扣嵌在掌心，金属的冷意被逐渐发烫的皮肤温度冲淡。
“原来有人，不好意思。”她哈哈一笑，准备走。
有人叫住她。
听见声音的那刻，惊喜只维持了一瞬。
“你要坐这里吗？”姚祎站得很直，黑眸依旧沉静如海，看不出什么情绪。
失落感在心里隐隐冒头。
第一次见这个女生是在学三食堂，后来似乎是大三下学期开学，在高铁站，再然后是今天。
“不是的，我以为这里没有人，你坐吧。”她迅速解释。
“其实我……”姚祎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还未说完就被姜屿夏打断。
“没事的，快坐吧，有其他位置的。”她朝四周望了眼。
江林晚依旧没有说话。
那种尴尬的感觉已经消退，原本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她之所以行事这么瞻前顾后、拖泥带水，也不过是因为自己对他别有所图。现在看来，好像没什么必要在小事上纠缠下去。
还有时间，徐徐图之来得及。
姜屿夏爽朗地和大家打招呼作别，转身往餐品区域走。琳琅满目的各种餐点，看起来倒是很治愈。
她端着托盘往其中夹了两份适量的烤物和中餐菜品，又从面点处拿了几片吐司，想再去盛碗粥，却预感应该吃不下。
食欲突然就消失了。
他为什么不说话？算了冤枉他了，最后说了句“拜拜”，可以称得上有礼貌。
莫名觉得很烦躁，又觉得好笑，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
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在眼前晃了晃，然后松松抓成拳。暗红色蔻丹看起来有种醇厚葡萄美酒的醉意。
安珞一两步跳到身前，挤眉弄眼，“怎么回事？一个人啊。”
“嗯，没位置。”
“那跟我走吧，帮你占了座。”
“你笑什么？幸灾乐祸。”
“怎么会？！”
姜屿夏跟上安珞一，在餐桌上放好托盘。“想喝点什么？吃完饭我去买。”
“不喝啦，最近吃太多甜食，糖分摄取过多。”
“那我喝。”姜屿夏突然抓狂，拿筷子戳碗里的生菜叶，筷尖在叶片上留下一个个小凹痕，“我要吃甜的，非常需要。”
吃完饭后安珞一着急回宿舍取U盘，小组展示的文档她早上出门时落在了抽屉。姜屿夏慢悠悠去餐具回收处，又转悠到奶茶店，等选好的饮料制作完成。
距离下午第一节课上课还有四十分钟，这是门Advanced版专业课，她心里盘算着一会再去买杯咖啡。
拎着果汁饮料出来的时候，不期然撞见一个人。
看起来对方似乎是在等她。
“嗨，你是姜屿夏吗？”女生问，然后自我介绍，“我是姚祎。”
“嗯是的，你好啊，好巧。”她点点头。
两人顺着旋转楼梯往下走，倒像是认识已久的朋友。
姜屿夏一边聊天，一边琢磨对方的意图。话题绕了好一大圈，终于进入正轨。她看见女孩偏头朝她看来，清冷的五官里藏了些别的情绪，“其实我来找你，是想问一件事，可能有些冒昧。”
“你说，知无不言。”
“你是不是喜欢……他？”
没有说名字，但姜屿夏立刻反应过来是谁，在她的视角里，和她们两个人都有关联的大概就是他。“江林晚？”
对方点头。
“嗯，是的。”她大大方方承认，抓了抓头发，等待对方接下来的话。
姚祎好似松了口气，清秀的面庞在阳光下显得柔和，点点头。
“表现得这么明显嘛，还以为我伪装得很好。”没等到对方的回答，她笑着开玩笑。
转过一道路口，教学楼在百米开外，两人默契地放缓脚步。
“这倒不是。我之前对他有过好感，现在没那种想法了。所以我能看出来，但不确定，所以来问问你。”
“哦，这样啊。”不完全是预想之中的答案。
姜屿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含含糊糊应了声，垂目盯着脚尖。
“严格来说我不算特别了解他，但以前观察久了，大概也能猜出七七八八。毕竟是一个专业一个班，还组队做过项目。”姚祎笑。
比如上午下课后她走在他身后，看他懒懒地仰头向上看，视线尽头，女孩正倚在二楼立柱边。
再比如中午大家一起吃饭，他虽然温煦自然，和朋友插科打诨，但她感觉到那种淡淡的心不在焉。果然，他的视线时不时游走到别处，其他人没注意，但她知道。
大概是过去的习惯使然。
“我想说，虽然他看起来不靠谱，其实人还不错。”
两人走到了教学楼，学生三五成群在身边来来往往。单向玻璃幕墙是漂亮的灰蓝色，金色的光在柏油路面切出边缘锋利的界限。
“嗯，我知道了。”姜屿夏觉得自己大概懂了，又觉得茫然。
姚祎从包里拿出一盒泡芙，递过去，“其实我取餐时遇见了朋友，那时想叫住你，但你扭头就走。在西饼屋里多买了份，送给你啦。”
“这怎么好意思，不可不可。”
“没事，收下吧。我还有课，得赶去二十六教。”
“谢谢。”她伸手接过。
看着姚祎的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她抱着甜品盒，沉默了很久，才转头到里间等电梯。
坐在阶梯教室里等上课的时候，才想起来从包里翻出手机。
有两串新消息。
邱书仪：“和莫尚约好了，考完试召集朋友一起聚聚，预约你未来几天！有空必须得来哦～”
江林晚：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姜屿夏盯着屏幕走神，想了想，还是准备发消息刨根问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