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悄不太想去宿舍楼跑腿,想着等柯宁和卓越吵完了再说,又或者等冉诗雨和虞小满两个销冠把最后几个玩偶打包一起售出去再说,等来等去还是她先等不及了,青菜面和米饭不一样。
等久了会坨。
口感会差。
“我来吧,”她说,“你们俩谁去男寝跑个腿,伏知时的面。”
虞小满说:“你去吧,不然显得我和伏知时有点暧昧了。”
冉诗雨道:“我也不去,理由同上。”
“……”
什么话,难道她去跑腿就不暧昧了吗?
唯一一个不在乎这些的柯宁吵完回来了,她刚想把青菜面转交给柯宁,就见这人勾过折叠凳,打开豆角焖面的包装,边吃边说:“早知道不点面了,弄他大爸,坨了。”
九班的女生骂人都喜欢用这个词,她们从应悄这儿学来的,而应悄又是和苗玲学的。
传承。
不失为一种传承。
手里的重量一直在提醒她,应悄控制着自己不要多想,也别再防备。
跑个腿而已。
她走到楼下,给伏知时发消息:面,下来。
-你上来。
应悄潜意识就抗拒上去,她不确定伏知时的“不藏了”是不会再藏起喜欢,还是打算说清楚那份喜欢,然后找她要一个名分。
再以那个新身份,和她做更亲密的事。
她单手打字:等你两分钟,不来我走……
消息还没来得及发出去,伏知时的消息又来了。
-镜子碎了扎脚了,疼。
应悄:“……”
应悄没话说了,她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平静地上楼了。宿舍楼在三楼,306的门第一次关着,没有留缝,她一脚踹不开,只能敲门。
寝室里响起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应悄等了他两分钟,门开了。她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伏知时右耳的耳钉,刚才在楼下的时候还没戴,现在戴上了,狮子座的符号。
星座的走势勾在他的耳朵上,蜿蜒曲折,上面还有碎钻。
应悄:“……”
她又一次不知道说什么好,当初放“奶味狮子座”进列表时,她本来想改网名的,后来觉得没必要,没必要因为别人怎么样而改变自己。
她就是没想到一个网名也能拿来做文章。
伏知时还穿着女仆装,衬衫裙外面那件白色围裙下面缀着一圈荷叶边,脑袋上还戴了毛茸茸的兽耳,还戴歪了。
不怪她想歪,伏知时这样儿和把自己打包成礼物送出去没区别。
真的服了。
兽耳往下滑,他动手调整了一下,一时间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应悄把青菜面放在桌子上:“吃吧,再不吃坨了。”
“应悄,”他有点紧张,“你先别走。”
“嗯。”她一开始就没打算走,“你说吧,我听着。”
“……啊?”
“不是有话对我说?”
伏知时彻底懵了,应悄的坦然反而令他更紧张,原先背好的词全忘了。
甚至连开头都忘了。
他越想越慌,越慌越想不起来。他抖着手,低头去看手心的小抄,小抄打了很多,但没有第一段的内容。
伏知时压根没想过自己能忘了第一段。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应悄还在等,但他等不下去了,他扯开柜门,从里面抱出一个沉甸甸的纸箱。
“应悄,过来。”
应悄搞不懂他哪来那么多前摇,但还是过去了,他手边的纸箱塞得很满,都是盲盒,看不出来里面装的什么。
伏知时的呼吸频率和以前不一样,他的指尖触到第一个盲盒,然后缩回来,侧身把自己的耳钉亮给她看:“……我戴的耳钉是狮子座。狮子座,你的星座。”
说完又道:“应悄,我没有问姚舜禹你的生日在哪一天,我想亲自问你。”
“8月22号。”狮子座最后一天。
这个没什么可藏的。
“嗯。”伏知时探手摸出那个标着数字“1”的盲盒,轻声问,“你要不要拆开看看?”
“什么?”应悄拿过来拆开了,盲盒包得很松,蝴蝶结一扯就开了,里面是一个绒布盒,她弹开盒盖,“嗒”的一声,一个小巧的999足金百福锁出现在眼前。
伏知时碰了碰那个百福锁,然后盯着她说:“这是应悄小朋友满一周岁的礼物。”
拿盲盒的那只手瞬间麻了,麻意顺着手臂一直延伸到后脊,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绷紧身体:“……不拆了。”
“我来拆。”
伏知时按照数字一个一个拆那些盲盒,他的手在抖,却始终没停,从一岁拆到四岁,书桌上摆了一堆礼物,两岁到四岁都是绘本,《谁藏起来了》《不想藏》《喜欢你抱抱》。
从五岁开始,礼物换成由核桃和红绳编起来的手绳。
“以前爷爷奶奶说,核桃编出来的手绳能祛灾辟邪,这个手绳是我自己编的……我希望那个叫应悄的小朋友也能平安顺当地过一辈子。”
应悄拉住他的手,想阻止他:“……别拆了。”
她还没准备好迎接这份远超她预料的喜欢。
每一份礼物都很用心,他越用心,她越想躲。但她又记得自己明明不是一个喜欢躲着问题不解决的人。
很矛盾,她第一次手足无措,第一次不知道怎样去解决一件事。
“要拆的。”伏知时低声说,“让我拆完吧,应悄。”
应悄松开手,她压着那些潮起潮落的情绪,看他继续拆盲盒,六岁的巧克力、七岁的小木雕、八岁的八音盒。
最后来到未来,她的十七岁。
“我知道现在没到你的生日,”他拆开最后一个盲盒,一个戴着小帽子的企鹅挂饰,和她输给伏知时的挂饰一样,只是颜色不同,“但我不是擅长保留东西的人,前一晚买了面包等不到第二天,这个是我前两天抓来的企鹅,所以把它塞在了‘17’的盲盒里。”
“我不想让你猜了。”他说。
不管应悄喜不喜欢他,他都不想让她猜了。
他没看应悄,但应悄通过桌面上的小镜子看到了他,他的眼圈有点红,戴了耳钉的耳朵也红。
伏知时转过来,看着她说:“我以前不懂什么叫喜欢,我只知道我对你不一样,我会在意,不安的时候喜欢待在你身边,上次说现在没谈,你说我寡三年就老实了。”
他抬手很快地抹了一下眼角,又说:“我后来想过,如果女朋友不是你,寡三年就寡三年。”
打小抄的那只手早已被汗洇湿了,手心的黑色糊成一团,辨不清原来的字。
应悄看着他的手,听他继续说:“但我不想老实寡三年,我想试试别的可能性。”
“应悄,我想陪你过以后的每一个生日,以男朋友的身份,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他说完了。
应悄的心在震,一下又一下。她静静地听完了所有,说没有触动是假的,但仅仅凭着那点触动就点头吗,她不确定。
三中和二中不一样,三中的学生很团结,之前两人没谈都能闹得满城风雨,真要谈了得闹成什么样。时间退回去,在他拆五岁的礼物时,她就给他留了退路。
别拆了。
哪怕停在那里,也不会比现在更难堪。
应悄一个一个收好那些盲盒,拆出来的礼物按照数字归位,她系上蝴蝶结,慢慢地将那些盲盒放回纸箱,缓了很久才说:“太贵重了,帮你收好了。”
说“不愿意”总觉得残忍。
伏知时不意外这个回答,早在她伸手拦他让他别拆了的时候,他就猜到结局的走向不会如他意。
不然也不会像有预感似的掉眼泪。
“我先走了,柯宁她们需要人手。”
应悄说完就走了。
伏知时站在原地,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迟钝地眨了一下眼睛,抱着纸箱放回柜子。
他浑身没力气,脚发软地翻上床,靠着白墙调投影仪。
得找点事情做,得找点听的或者看的转移注意力,不然他会一直反复回想那个回答。
那个回答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应悄不要他,也不要他的礼物。
一岁到十七岁,都不要。
从寝室出来后,应悄走不动了,她坐在二楼的台阶上发呆。她不明白,伏知时为什么不肯给自己留点退路。
哪怕只留一点,他都不会那么难堪。
她低下头,把脸埋进掌心,她隐约记得以前有个同学说喜欢她,在她拒绝后,那人笑着说:“没事,我开玩笑的。”
还有一次也很类似,那人鬼扯大冒险输了当借口:“就知道你会拒绝,别有压力,玩游戏啦。”
那些人或多或少给自己留了一些退路,只有伏知时,半点退路不给自己留。
任由别人伤害。
……傻缺。
他真的傻。
“我操,吓我一跳。”突然一道声音插进来,“应悄?你坐这儿干什么呢。”
应悄飞快地揩了一下眼角,沾着湿润的手背到后面去,然后起身说:“有点累,坐一会儿,你来干什么?”
“你没事吧?”
“没事啊,”应悄手插着兜,站在更高处的台阶俯视卓越,“为什么这么问?”
“没事就行,”卓越说,“就问问,毕竟你坐那儿看不见脸怪吓人的。”
应悄扯了扯嘴角:“什么时候变这么胆小了。”
“……没事就行。”卓越没跟她扯别的,“我上楼找时哥有事,上午就站了十分钟算怎么回事儿啊,下午起码再站个十分钟。”
说完他就一步两个台阶蹿上楼了。
寝室门没关紧,卓越推门进去,第一眼就看见寝室的白墙上在用投影仪投动画片——《喜羊羊与灰太狼》。
投这个也没什么,关键是他时哥脑袋上顶着一对兽耳和一个头戴式耳机,手机又在外放英语听力。
到底是想看动画片还是听英语听力啊。
“……你没事吧?”
这个问题太熟了,他前不久才问过应悄。
卓越回过味儿了,这会儿他要是猜不出来两人之间铁定发生了点什么他就是智商有问题。
“……朋友,你也要说没事吗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