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带。”既然有的选择,她还是那个回答。
这人手里的冰棍只剩一点了,他咬着咽下去,嘴唇沾着水迹,他随手扔了串冰棍的签儿:“行。”
“但能不能和我说说,”他又说,“昨天晚自习到现在,不声不响一个人别扭什么呢?”
给她扇风她嫌热,给她传纸条她撕纸,给她递纸递教辅书也全让扔回来了。
“你想太多,实在无聊就去帮和平路的三婶挑粪。”应悄不想顺着他的话题聊,闭着眼说,“别琢磨这个那个了,去学学雷锋好榜样吧。”
“……”
也是奇了,和平路的商贩聚成一帮不可小觑的力量。
三婶在这一片很多年了,雷打不动扛着粪桶和掏粪勺过来光明正大地挑粪,说粪浇出来的菜园子和普通菜园子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了不清楚,三婶有她自己的评判标准。
下午最后一节数学课上完就放学了,周五没有晚自习,姚舜禹在后门等她,顺便和伏知时打了个招呼。
“明天抓娃娃喊你同桌一起吗?”姚舜禹边走路边玩手机,“那边商场离他家挺近的,抓完了还可以去他家蹭个饭。”
“不喊。”
姚舜禹:“……那咋办,我喊过了。”
“……?”
“你俩什么时候好到穿一条裤子了。”
“倒也没有好到那种程度,”姚舜禹收起手机,他也换成了伏知时的同款黑色斜挎包,放学回家只装几本作业,不累肩膀,“就上次我们班聚餐啊,我喝了点小酒看什么都眼花,骑车骑了一段路摔路边了,后面伏知时骑我车带我回他家醒酒……我就是觉得他人挺好的,而且又是你同桌。”
应悄没接茬,只低声说:“下次别跟他说我的事,也别邀请他了。上次你俩来看我打比赛其实挺奇怪的,你来没事儿,他来算怎么一回事儿啊。”
姚舜禹知道妹妹心思细,他平时粗惯了,一时没懂应悄的意思:“不都是朋友吗?”
“不一样。”应悄说,“朋友和朋友也分亲疏远近,尤其他是异性。”
“男的怎么了?我也是男的,郝帅也是男的,卓越也是男的,邵敏荣也是男的,都是男的。”
“……你们不一样。”
“我是你哥我当然不一样,他们怎么不一样了?”
应悄和他说不明白:“……你只要记住我刚才说的话就行。”
“行吧。”姚舜禹没再往后问,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哥听你的。”
以前她不确定伏知时对自己的感情,但就像夏天不会悄悄地来,他的喜欢也没藏住。
她现在理不清自己对伏知时的情感,只知道这时候如果不冷一点、硬一点,实在很像勾着他更喜欢自己。
那就犯规了。
她单方面犯规。
第二天她和姚舜禹进了商场,姚舜禹去柜台买了八十块钱的游戏币,两人找了一台机子开始抓,应悄抓一个,姚舜禹兜着麻袋接一个。
半小时过去,那人没出现,她没忍住,趁投币等机子反应的间隙问:“你昨晚回去不会和伏知时说让他别来了吧。”
太刻意了。
姚舜禹“啊”了一声:“没有啊,是他自己说不来的,说要在家串珠子做书签。我还说让他给我留一个,嘿嘿。”
“……你不早说。”
“我以为你不在意呢。”
她手一抖,抓钩提前一秒放下去,没抓中。姚舜禹看她抓了半天,成功率很高,也想上去试试:“给我剩几个币,我也要玩。”
抓得差不多了,她剩了十几个游戏币给姚舜禹,中间两人换了一个商场,毕竟不能逮着一个商场硬薅,容易被拉黑名单。
应悄退到一边,右滑调出相机的拍摄模式,对准麻袋里面的玩偶和挂饰拍了一张。
-抓。
一个字配上那张图,她的朋友圈。
隔了一会儿,有人点赞了,点开一看,她同桌点的。顺手点进他的聊天框,两小时前,她意念回复了伏知时的消息。
-抓几个了?
她用意念回:11。
那个问题空着,她也没打算补上意念回复的内容,姚舜禹花完那些游戏币,一个也没抓上来,他锤了一拳娃娃机:“狗东西光吞我币不吐娃娃。”
“走了,回家。”
“不行,我不信。我非得抓上来一个。”
有志气归有志气,但他不擅长抓娃娃,游戏币一个一个投进去,还是没有收获,应悄叹了口气,站起来教她哥怎么抓娃娃:“手不要急,这台机子调了参数,得甩着钩……”
两人的脑袋凑在一起研究怎么抓娃娃,姚舜禹试着抓几次没成功,狗脾气发作:“没意思,回去了。”
“……”
周末两天,各科老师都说自己布置的作业不多,但各科加起来多得根本写不完。
手机扔在一边,滴滴两声,有消息进来了。
-数学小测两张、订正卷子;英语作文假设你是李华认识了一个外国朋友,写一封信和ta介绍你所在的家乡,背第四单元单词,小测卷……
自从她那次忘了写数学作业让蒋雪优在边上等了半天后,当晚伏知时就开始给她发当天布置的作业。
应悄在忙着凑词写李华,一本英汉双解词典翻得起飞,等各科作业写完了才记起来刚才好像又意念回复了。
-[图片]
-抓几个了?
-[图片]企鹅也是你抓的吗?
-数学小测两张、订正卷子……
四条消息她都意念回复了:厉害、11、对,我抓的、行。
一直意念回复好像不太礼貌,她敲着屏幕,斟酌着回复:好的收到。
后面加了一个不翘手指比较收着比OK的OK手势。
回完消息应悄十分满意,可以,很冷,很官方,冻一冻伏知时火热的心。
她坐在上铺玩手机,原本松垮的坐姿突然变板正,手指下滑又把那条朋友圈翻了回来。
五分钟前,这人发了一条朋友圈。
-不藏了。
应悄警铃大作:“……?”
啊?啊???
她抓着上铺的栏杆跳下去,火急火燎地掏出那团揉得皱巴巴装在书包左侧网兜的纸条。她抖着手展开那张纸,纸上传来传去都是一些没营养的话。
-风油精呢,借我涂一下太阳穴。困了。
-风油精,借我涂。
-风,涂。
-自己买一瓶花不了几个钱。
-吃食堂?
看完这张纸,应悄蹲下身抓着床沿笑了,原来无语到了一定程度真的会笑啊。她那天撕错纸了,她现在还记得那张纸上写了什么。
-纸、教辅书都给我扔回来了,这俩谁惹你了?
那会儿她搞不明白自己什么心境,就觉得伏知时藏喜欢藏得很拙劣,也可能受到“明显姐”那个外号的影响,她有点收不住情绪,在纸上写:别藏了,懒得猜你,有话直说。
-藏什么?
-藏什么自己不知道?喜欢死我了吧伏知时。
后面那句是她写的,“喜欢死了”从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她的自恋,应悄写完就后悔了,刚好整间教室“啪”的一声,细微的响声过后,停电公平地将所有人拖入黑暗。
停电的那一秒,她松了口气,庆幸停电来得真是时候。
还可以挽救。
但现在,应悄抖着手去拿手机,又看见伏知时那条朋友圈。
-不藏了。
不藏什么啊?啊?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要不你还是藏着吧?短短几秒的时间,应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她握紧边上的木扶梯站起来,把那张纸揉回去扔进了垃圾桶。
……操啊!
当天的回旋镖旋回来了,她被这枚回旋镖捅得不知所措,既期待他说,又不期待他说。
应悄翻上床,折腾出来的动静吵醒了早早睡觉的小朋友,小朋友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姐,你怎么了?”
“……吵醒你了?我没事。”应悄拉了灯,“继续睡吧。”
小朋友的睡眠质量不是一般的优秀,前一秒还在问怎么了,后一秒就睡着了。应悄在翻那条朋友圈下面的评论,九班同学都在猜他藏什么了。
-什么玩意儿?
-忧郁小王子啊你。
-说明白一点。
……
直到一条回复吸引了她的注意,冉诗雨敏锐地问:不会是打算表白吧。
也因为冉诗雨的敏锐,吸引了九班同学过来这条朋友圈打卡,卓越在清点人数,点了一圈评论道:怎么少了个我应姐。
应悄:“……?”啊?我也要去打卡吗?
应悄做不到装无事发生一样去打卡,但九班同学都聚齐了,少一个她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遐思,平时没见这帮人这么整齐,一有瓜吃立刻闻着味儿来了。
服了。
她重新点进去,想敷衍地打个卡,结果发现那条朋友圈已经删了,刷新的圆圈滚了两下,出现一条新的。
-和小朋友玩捉迷藏也能让你们全军出击?作业都写完了?课代表明天早读课前收政治作业,没写完的别怪我记名字。
底下立刻出现卓越的评论:补药啊,老师不是说第二节课前收齐就行吗。
伏知时回他:惩罚你,小坏蛋。
卓越:?咱俩之间难道不是你更坏吗?
话题就这么岔过去了,应悄悬着的心终于降落,宽慰自己伏知时可能和弟弟妹妹捉迷藏捉烦了才有那么一句感言。
也不一定看到了那张纸。
她就别自己吓自己了。
然而下一秒,改为静音模式的手机亮起来。
-负整数:某位叫应悄的小朋友怎么一到周末就爱意念回复。
应悄:“……?”
应悄缓了片刻,把手机关机了。
她一觉睡到了闹铃响,她的上学时间和姚添灿不一样,醒了以后她坐在床上醒神,不太清醒地长按开机,出门的时候苗玲让她带上八宝粥。
应悄在进学校前吃光了那罐八宝粥,她一直都不爱吃这个,总觉得口感黏糊糊,像吃鼻涕似的。
她踩着点进班,书包刚放下,就听伏知时催促道:“八宝粥,快,我饿了。”
“没了,家里八宝粥吃完了,”应悄拿出桌洞里那瓶鲜奶还给他,“以后不用换了。”
伏知时看着她手上那瓶鲜奶:“我不爱喝驼奶,你不是爱喝吗?给你喝。”
应悄睁着眼说瞎话:“喝腻了。”
“腻了吗?”伏知时没有怀疑,“那明天让我妈换订别的。”
“……别的也腻了。”
不得不说伏知时他妈给他订的鲜奶都很高级,味道和市场上的不太一样,很醇,有淡淡的甜。
伏知时看了她半天,最终什么也没说,收回了那瓶鲜奶。
整整一天,应悄一到下课就紧张,生怕伏知时真的不藏了,她趁伏知时去小卖部找出那个专门传话的本子,打开一看发现那张纸被撕了,不是她撕的,那只有一个可能了。
周一,无事发生。
周二,无事发生。
周三,无事发生。
周四……暂时无事发生。
一连四天无事发生,应悄稍微放松了一点警惕,没再一下课就装睡,后排的王翔啧了一声:“今天怎么不睡了?前几天一下课就睡,你秒睡啊,叫都叫不醒,你同桌每次都让我拉桌子从我这儿过去。”
“……”
正说着话,伏知时和卓越从小卖部回来了,他习惯成自然地扯着王翔的桌子往后拉,从拉出来的空隙回到自己座位:“醒了?”
应悄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伏知时没再说话了,这一周,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奇怪,上课找她说话时,她会躲开,指指课本说:“听课了,别开小差。”
下课了她又秒睡,一直睡到上课。
上课了又摆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找她说话还是那句:“听课了,别开小差。”
仿佛掉进一个死循环。
万众期待的周五终于到了,这天,九班的同学早早抵达摊位准备,跳蚤市场的开市时间在早上九点,到时候学生老师都会来逛。
每个摊位的主题不一样,八班搞的盲盒,十班搞的套圈,十班套圈的摊位已经支起来了,红布铺在地上,上面由近到远地摆放一些手工艺品,最后一排的瓷花瓶估计是镇摊之宝,手绘的十二花神,精致的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刘华洋,你们班那个瓷花瓶谁贡献的啊,为了营业额也太拼了吧?”
那个瓷花瓶确实惹眼,大概会有不少人冲着这个瓷花瓶来套圈。
“我们班房芳芳她爸贡献的,他爸在景德镇有窑厂。”
“可以啊。”柯宁围着那个瓷花瓶转了两圈,“和我们班比还是差一点。”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然后又说:“关门,放伏知时。”
应悄刚把摊子弄出一个雏形,她坐在折叠凳上休息,没一会儿,卓越回来了,他倒出袋子里的逗猫棒:“摆上吧,我选了半天,特意选了一个最好看的。”
应悄:“货品清单里没有逗猫棒啊。”
“又没看群啊。”虞小满在摆东西,“他们在群里聊的,来我们班买东西的都能和伏知时合照,达到一定数额可以拿逗猫棒那什么你同桌。”
应悄:“……哪什么?”
柯宁笑嘻嘻地拿起逗猫棒,羽毛尖朝着她的颈侧刷过去,羽毛上编织的铃铛在耳朵附近逗留了几秒,撞出清脆地响:“这样你同桌。”
应悄:“……谁想出来的骚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