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子座:红包
-狮子座:结工资了。
红包塞了309元,群里的成员都能领,一人能领三块钱。最开始,应悄只想挣一笔填补买手机的钱,不料加入这一单的多达103人。
按照单主允诺的,这单费用一共三百块。定金一百,尾款两百,那两百的尾款算是打水漂了,应悄还倒贴进去二百零九块。
红包炸出来那群潜水的。
守在南门的都在客气,谦虚地表示既然没能加入这场战斗,工资就不收了。守北门的那群人付出了劳动,也不说客套话,领取红包的提示一条接一条刷出来。眨眼间,红包被领出去大半。
聊天消息刷得飞快,淹没了前面的消息。
应悄往前翻,视线定在那条群投票上。
群投票:过去有过违纪行为吗?如:严重警告、记过、记大过、留校察看。
按照投票的结果,那晚参加“战役”的有一个被留校察看,六个被记大过,还有一些零零散散小的违纪行为。
应悄在纸上记录没有违纪行为的同学名字,然后拍了一张照片发在群里。
-狮子座:老韩让我交名单,我现在摸不清学校什么意思,有过违纪行为的同学名字我就不往上写了。
-狮子座:名单上面都是没有过违纪行为的同学,投票80票缺席23票,那23票不知道什么情况,我先交十个人。
-狮子座:@全体成员在学校不明态度前,希望大家不要过多提及和平小队,这样既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同学。
消息发出去后,群里活跃的成员纷纷叹服,这心思九曲十八弯,太细腻了。
群里还在聊天,七扯八扯,没有个主线。
应悄退掉企鹅,把手机还给姚舜禹。在心里盘算了下账,她现在距离全款拿下那个手机,还差二百六十五块八。
忙了一圈,反而欠得更多。
眼皮有点儿沉重,她闭上眼假寐:“我睡会儿,十分钟后喊我。”
“美好的周六,想睡就睡,这么争分夺秒干嘛?”
“醒了去快递站门口捡垃圾,那里废纸箱多。”应悄翻了个身,“买手机的钱还差点儿。”
姚舜禹忍了片刻,还是没忍住:“我二婶给你买的手机呢?”
“在抽屉里。”
抽屉里,手机包装盒连塑封膜都没拆,最新款的手机,市价七八千。他二婶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了,生怕学校不让带手机,还整了一块小天才儿童电话手表。
“你都收下了,就拿着用呗,至于吗……”
耳朵里好像塞了棉花,意识昏昏沉沉,而那些被她刻意练习试图忘记的过往却逐渐清晰。
所有人都不明白应悄为什么这么倔。
为什么一直拒绝亲妈的示好,拒绝应如梦给的资源、疏远应如梦的感情。
只有她知道,她没办法不怪应如梦。小的时候,应如梦为了追求梦想,抛夫弃女,远走高飞。
应如梦销声匿迹了多少年,应悄记不清了。但有两个画面,像刻在她的记忆里,怎么也忘不了。
一次是在幼儿园。学校举办亲子活动,别的小朋友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三岁的应悄向她爸发出了灵魂拷问:“爸,我没妈?”
一次是在小学。课堂上,老师教小朋友怎么使用字典:“不知道查什么的,可以用字典查一查自己的名字。”
她当时特别期待,因为这个名字是应如梦给的,也随她的姓。
字典翻开那一页,字典对于“悄”字有三个解释。
也是从那天开始,她隐约明白,自己对于应如梦来说,是累赘。
对于应如梦来说,她最好一直寂静无声。
折腾半天,扫荡完小区附近所有的快递站后,两人抬着扎成捆的纸板去回收。
纸板拆开检查、称出重量:“八毛一斤,这些正好三十六斤,一共是二十八块八。来,钱收好。”
这样挣钱太慢,应悄决定转换思路,靠智力赚钱。
有个念头在心里生根发芽,就是办法挺损,她犹豫了两分钟,决定道:“把大家喊出来。”
四十分钟后。
清华北大任我上小群群员在和平路集合完毕,应悄开始分配任务:“第一组我和虞小满,我俩给你们打个样。进去之后先争吵,再握手。中间可以用眼神撕打两下。”
进去前,应悄又道:“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高考必刷题、庖丁解题和48天提分计划这几本价格高,你俩别拿错。”
虞小满虽然学的是美术,但平时喜欢看韩剧,对西八式演技拿捏得很到位。
亮晶晶的嘴唇撅出八里地,努力用眼神撕咬着应悄,这份努力没有白费,两人成功进货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和庖丁解题。
和平网吧的老板进货两箱子教辅资料,终于在今天有了用武之地。
然而仅仅过去半小时,店里又来了两个男生。套路非常熟悉,先争吵,再撕咬,最后从他这儿进货两本衡水金卷和48天提分计划。
戏码落幕,老李拿打火机凑近香烟,同时在心里头琢磨:不对,这有点儿不对劲。
该不会是演的吧?
附近几条街的书店不少,全新的教辅材料拿去退,转手换成了现金。
忙碌了一个下午,三人齐心协力帮应悄攒齐了买二手手机的钱。
残阳还剩点儿余晖,几人放松地躺在由废纸搭成的“垃圾堆”里。这里是郝帅的秘密基地。他小学时,老郝拿木头在这里搭出一个“龙猫”形状的框架,后来郝帅一点一点往里填,收废品的纸啊箱子啊一点一点糊在框架上,慢慢变成一个不被打扰的基地。
郝帅扭头看应悄:“喂,说真的,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走路让电线杆撞的。”
“你放屁。”郝帅笃定地说,“肯定是让人打了。”
虞小满戳了戳她的小臂:“说真的。”
“我和李小琨说好了,只要我帮他妹揪出欺负她的人,他就不指认你。”
哪知李小琨他妹根本不像她哥说得那样柔弱、胆小,李小珏误以为应悄也是来找茬的,动作迅速地拿麻袋一套,拳风凌厉冲她一顿乱锤。
……乱拳差点没打死应师傅。
“李小琨谁?”
应悄神色稍显复杂:“六袋小垃圾里的一袋。”
那天,郝帅自以为很帅地出场,嘴里咬着的狗尾草从左到右地点人数,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二四五六。六袋小垃圾,来吧,一起上!”
郝帅:“……”
“其他五袋也都商量好了,你那天没和他们打架。”今天消耗的能量太多了,她的声音逐渐低缓。
可郝帅还是听见了。
“没打架就不用留校察看了。”应悄拍了拍郝帅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孩子,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郝帅:“……”
晚上八点,和平路。
应悄站在树下等“群童欺我老无力”。八点过两分,路上出现一个穿着潮鞋的人,鞋身镶满人造钻石,上面有一颗一百克拉的假钻,闪得晃眼。
钻石鞋的设计太超前,路过的狗都得瞄两眼。那人浑然不觉,卡在耳朵上的兔毛耳罩滑落,他耸起右边肩膀,把兔毛耳罩顶了上去。
然后,也站到了树下。
“嗨,三中的朋友。”
两人那天在二中打过交道,互相混了个脸熟,但不是真的熟。
客套地打完招呼后,伏知时解锁手机,给“两岸猿声啼不住”发消息。
-群童欺我老无力:和平网吧正对面树下,来。
-群童欺我老无力:八点十七,交易时间。
-群童欺我老无力:过时不候。
“两岸猿声啼不住”已读,但是没回消息。又等了两分钟,对面网吧“砰”的一声,两伙人互相撕扯着跑出网吧。
“干你大爸,别跑!”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跑了?今晚不弄死你,我名字倒过来写!”
“……”
两伙人迫于罚款的压力,不敢在网吧里干架,硬生生忍到网吧外面。手机“嗡”的一声,“两岸猿声啼不住”回消息了。
-两岸猿声啼不住:我已经在了,你抬头。
抬头,两伙人正在热身,下一个步骤就是甩开膀子激情酣战,两两对决,人数刚刚好。阵仗形成一个包围圈,把应悄和伏知时包围在里面。
应悄这会儿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群童欺我老无力?”
“两岸猿声啼不住?”暗号对上了。
此地不宜久留,应悄立马把钱递给伏知时:“手机给我,我验验。”
“不急。”伏知时拦住她的手,气定神闲地说,“距离交易时间还有一分二十秒。”
应悄:“?”
“王妈说最好到点再交易,”伏知时一边欣赏酣战,一边说,“图个吉利。”
应悄:“王妈是谁?”
王妈是王傲华找的保姆,闲暇时间喜欢研究玄学。
今天出门前,伏知时发现鞋柜空了,翻遍家里每个角落,正常的鞋子没找到,倒是翻出来十几双潮鞋。
都是王家旁支的亲戚进厂后设计的。
他艰难地选出一双不那么潮的潮鞋,和王妈商量:“王妈,下次刷鞋留一双。”
“你要出去?要不今晚别去了。”王妈掐指一算,“容易有血光之灾啊,少爷。”
“我出去有事,都约好了。”
王妈说:“少爷,我有一计可解。”
伏知时陪着她玩:“王妈,何计可解?”
那一计的解法很简单,只要在八点十七分交易就行。
伏知时没说那么细,一双眼睛紧盯着酣战的人群。有两位朋友互相抓住彼此的肩膀,拿脑袋撞对方,还有一位朋友抱着另一位朋友的腰,跟着他灵活地移动:“嘿,打不到我吧,蠢货!”
被抱住腰的那个一个肘击击上他的鼻梁:“嘿,防不住我吧,傻逼!”
“你验吧。”伏知时淡定地掏出手机交给应悄,视线不离战场,“货物离手,概不退换。”
“你上次说的,认真的?”
一浪又一浪的嘈杂搅散了伏知时的注意力:“什么啊?”
应悄扫了他一眼:“你说自己没霸凌黄鹤。”
这语气,明显是不信他。
伏知时对他人怎么评价自己不感兴趣,他继续观战,观着观着突然有点烦。
“谁找你下单的?谁把二中两个门堵得严严实实的?谁追着我满校园地撵?”伏知时面向应悄,给她看自己坦荡的表情,“我没有霸凌黄鹤,以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真坦荡。
“行。”应悄开机验货,顺嘴提醒道,“二中的朋友,你不躲着点?”
“躲——”什么?
下一秒,一只脏兮兮的棉拖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稳准狠地击中伏知时。
应悄扭头看了眼倒地的伏知时,又扭头看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八点十九了。
嘿,王妈算得挺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