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本该燥热,带着咸味的海风吹散了这该死的天气。
末海的温度就像人类的体温,不至于冰冷,也算不上滚烫。
这里是最靠海的地方,废弃的图书馆就这样摆放在大海的附近无人问津。
里面依旧放着一些旧书,这里虽不常有人来,但路过的人会好奇地进来看看。
这里是钟声覆盖不到之处,也是人际鲜至之地。
陆苏瓷和楚寒翊有时候就会翘班到这儿。
这里是他们回忆聚集的相簿。
这座图书馆不会被人拆除。它会一直默默的静立在那里,仿佛等着那两位熟客再次手牵着手欣赏日落。
陆苏瓷坐在海边,手指拨弄着碧蓝的海水,思绪停滞,脑中不再想什么。
“怎么跑这儿了?”虞怨安的声音在身后很远的地方出现。
陆苏瓷带着耳机没有听见。
耳中的旋律是前些时候流行的——《如果声音不记得降调》。
短短几秒的音乐也显得忧伤。
陆苏瓷没有拿出手机换下一曲,抬头,放眼望去眼前的海。
一望无边的海洋,是碧蓝的,也是灰暗的。
波浪翻涌,仿佛是生命在流转。点点滴滴的海,支撑不了他们的回忆。可是汪洋又太广,找不到那段最温情的记忆。
所以把回忆藏进海洋,就再也找不到了。写在纸上,叠进漂流瓶,顺着海洋,流向日落的方向。
天气明明不冷,看着眼前的深蓝色,身上莫名涌起寒意。
仅仅四十几秒的音乐,起起伏伏仿佛都是他们之前的故事。
他和楚寒翊,是轻快的音乐;可是,一场梦,一段回忆,却让海洋都停止了波涛。
轰轰烈烈的不只是初见,也不只是经过。
可能,最难忘的结局,是在他们轰轰烈烈中,自己颠沛流离。
音乐切换,耳机里响起一首又一首音乐。
这次是一首先前没听过的——《雨是神明的烟花》。
太阳在天上徘徊,周边的云彩染上金色的光点。
也许太阳也会下雨,把耀眼的色彩变成雨点,滴在周边的万物之上——那也许是最炽热的祝愿。
“平行世界的我们会错过吗”
......
“卑微如何优雅,你承诺像童话”
.......
歌词在耳边徘徊,随后也顺着海浪飞走了。
虞怨安走近了,拍了拍陆苏瓷的肩膀。
陆苏瓷摘下耳机,有点诧异的看向虞怨安。
“你怎么在这里?”
虞怨安耸了耸肩,轻笑一声,“失恋啦?”
“没有。”陆苏瓷抱着腿坐在海边的岩石上。
“你知道海风是什么味道的吗?”
“?”
虞怨安站在陆苏瓷旁边,“海风是故人的声音,海浪......是思念者的泪水。不是吗?”
陆苏瓷没有再次戴上耳机,他闭上眼睛静静坐着。
“我和林琳也常来这里。”虞怨安开始回忆着一些事情。
陆苏瓷在发呆没有说话,顺便听着虞怨安慢慢诉说着她的那些事。
“以前休假的时候,我和林琳就像两个流浪汉一样,在末海的街头乱晃。她不停地说,我就边走边听。一不留声就到了这儿。”
“我们当时累了几天,在这个图书馆里逛了逛,然后坐在海边的石头上休息。”
“林琳累了,就眯着眼睡了一会儿。”
“那一天是秋季临冬,海风很冷,我穿的比较厚,林琳呢,嘴上说不怕冷,穿的单薄。我们在这里待了几个小时,回去之后,她就感冒了。”
虞怨安笑了笑,微笑之中,是回忆时的小高兴。
“你们也常来啊......”陆苏瓷听到虞怨安的话头停了,喃喃道。
“你们也是?”
陆苏瓷冷哼一声,“是啊。”
“以前常来。”
“我们......在黑手党时常常翘班来这里。这里的图书馆虽然被火烧过,但剩下来的书也不少。有一些甚至是珍藏的——所以这座图书馆一直没有被拆掉。寒翊就喜欢闷在这里找书看,经常会拿着几本书坐到海边。”
“我在他身边陪着他,他看到好看的或者重要的或者没听过的知识点就会告诉我,我们一起看、一起笑、一起思考、一起......
“什么都是一起的......以前是这样。”
虞怨安蹲在海浪能拍及的地方,手指触摸着冰凉的海水。
“你们还有以后。
“我们没有了......”
陆苏瓷听到虞怨安的这两句话,有点诧异,没缓过来。
随后一想,林琳......已经不在了吧。
陆苏瓷刚想说一句“节哀”之类的话,虞怨安直接说,“你不用安慰我。”
“那起码你不用被背叛。”陆苏瓷想到楚寒翊今天的样子,说道。
虞怨安也不是不能理解陆苏瓷的心情,但她的经历却告诉她另一个道理。“我倒是希望她能背叛我。”
“为什么??”陆苏瓷不解。
被背叛是什么好事吗?正常人能接受别人的背叛吗?
“楚寒翊也是这么想的。你知道吗?”
“不知道。没兴趣知道。”陆苏瓷把头埋进臂弯里,闷声说道。
“最后一场仗,说好结束了就一起回归人间烟火。可林琳死了,虽然不是为了我而死的。你猜她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陆苏瓷摇了摇头,“不知道。”
“对,我也不知道了。”
“?”陆苏瓷没想到虞怨安是这个回答,他还以为林琳说了什么肉麻情话,或者什么让虞怨安铭记终生的话。虞怨安居然说“不知道了”?看来是没说什么深刻的话。
那她们和楚寒翊、陆苏瓷不一样。
虞怨安缓缓开口:“那时候我好像哭了,但后来就没有印象了。想起她,我脑海中总会出现一个陌生的声音,我想那就是她的声音。
“她的最后一句话应该让我觉得深刻,但我并不记得。
“我也不需要记得了。我们的故事是过去式,没有将来时。
“所以,我不会忘记她,天使在我的记忆里,还是模糊点好。”
陆苏瓷被虞怨安的一顿输出搞的不知所措,随后问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在想,你和楚寒翊的故事是不是该画下句点?你的存在是不是没有意义?他的眼里是不是从来没有你?这么多年你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如一片浮云?”
陆苏瓷被说的一愣一愣的,基本全部说对了,只能点点头。
“你不够坚定。”
“啊?”
虞怨安的表情还是那么冷静,该说她是有感情的还是凉薄的,她的善解人意那么明显,共情能力也那么好,却从不会被感情绊住脚。
“需要我挑明吗?我们足智多谋的陆苏瓷居然想不出来?”虞怨安调侃一句。
陆苏瓷没有反应,无奈,虞怨安只好直说,“你不是苏惏辞就好啦,他的事和你没关系,楚寒翊和苏惏辞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楚寒翊和陆苏瓷的事情也和苏惏辞没有关系。懂了?”虞怨安说完,自己好像被一堆人名给绕住了。
好在陆苏瓷仿佛被点开了什么神经,一下子顿悟。“你活的这么通透?”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看不开。也没有什么需要内耗的事情。”虞怨安和海边的海鸥互动,她抚摸着海鸥的毛发。
陆苏瓷刚静了静,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一看,是林婉的电话,赶紧接起。
“黑手党大厦,速来。”
陆苏瓷挑起眉,想着自己刚从那里出来,就算是虞怨安开导之后,他也不想再去那边。
“为什么?”
林婉像是叹了口气,“予矜他们联系不到你,只能我来咯。祈七安在大厦下面等你。楚寒翊失忆了。”
“哈??真的假的??”
“嗯,千真万确。真是的,我在睡觉被吵醒,下次把你电话号码给予矜算了。”
“诶,别。我马上过去。”陆苏瓷立刻转头走人。
虞怨安继续待在原地,拿起手机给黎望打电话。
“黎黎,方便来接我吗?”
黎望好像在被子里看书,虞怨安在电话这头能听见合上书本和掀开床单的声音。
黎望:“小虞,在哪儿?”
“林琳的电话?”宴时清的声音突然窜出来。
黎望和宴时清同居。
“地址发你。还有别备注什么会暴露我身份的名字。”
“OK~”
陆苏瓷打了车赶到黑手党附近,又一路狂奔到黑手党大厦下面,在予矜所在的那幢下面看到祈七安在等候。
“来了?跟着。”祈七安看见陆苏瓷,淡淡说道。
这次光明正大的走到那个房间门口时,陆苏瓷的脚步停了一下才进去。
“我这是在哪里?”
予矜和几个人对视了一眼,在犹豫要不要说话。
“我叫什么名字?”
“你是楚寒翊,清楚的楚,寒冷的寒,翊尘的翊。”予矜回答。
言倾问“他还会用自己的异能吗?”
温梨插嘴,“这应该是本能,会的吧?”
陆苏瓷跟着祈七安走上前,映入眼帘的是眼神清澈的楚寒翊。
“楚.....寒翊?”陆苏瓷叫出声。
那个二十二岁的人歪过头,“嗯?”
失忆后的楚寒翊眼中有了陆苏瓷的身影。
陆苏瓷能透过楚寒翊的眼睛看见自己的样子,好像是第一次。
你只有彻底忘了他,才能看见我吗?陆苏瓷心里想道。他又想到虞怨安的话,陆苏瓷不是苏惏辞。
温梨说,“他,交给你了。你有两个选择,第一,带走楚寒翊,在他恢复记忆后带回来。第二,楚寒翊放我们这儿,但你要一直过来帮助他恢复记忆。”
“为什么是我?”陆苏瓷走近了些,不解地问。
楚寒翊呆萌极了,他不知道这几人再说什么,畏畏缩缩地躲到陆苏瓷身边,一手扯着陆苏瓷的衣袖。
温梨:“怎么治看你,是物理治疗、药物治疗、还是别的什么,随便你。”
言倾:“主要是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办。”
予矜:“看到了吗?小家伙在你身边才有安全感。估计药物治疗很快就能好,最多照顾一个星期。”
祈七安:“他只是受到了刺激需要调节一下。你收留他几天。”
在几个人轮番给陆苏瓷戴高帽之下,陆苏瓷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就这样,陆苏瓷把楚寒翊带回了家。
“你叫什么名字?”楚寒翊坐在床边问。
他没有一开始的警戒,笑容里面没有玩笑没有算计,眼神里没有他人没有多余的光亮。
“你不记得了?”陆苏瓷坐到楚寒翊身边。
楚寒翊歪了歪头,表示疑惑。
“我叫陆苏瓷,大陆的陆,流苏的苏,瓷器的瓷。”陆苏瓷撩起楚寒翊额上的刘海,在他额上留下淡淡的一吻,“不要忘记我,也不要弄混了。”
楚寒翊一惊,瞬间红了耳根,“嗯。”他愣愣的说。
他没有反抗,因为眼前的这个人让他很有安全感,而且有一种很久以前就见过的熟悉感。
“我不会弄混的。”紫色的眼睛里没有谎言的参杂,金色的头发柔软的像是黎明的阳光。
陆苏瓷住在公寓里,这栋楼房的隔音效果不错,而且从窗户望去,美景一览无遗。
“我去烧晚饭,你先洗澡去吧。”陆苏瓷穿上围裙,走进厨房。
傍晚时分的景色,仿佛点燃的火焰,云朵举着火把在天上行走。
晚风吹来,吹走了橘红色,送来了深蓝色的天幕。
当繁星布上天空,放眼望去,只觉得点点星辰,仿佛一副静止的画卷。
但仔细盯着一颗星星,便会看见它四周的光时不时变弱,又紧接着亮起,也许还会微微移动。
闪烁着,又不易察觉。
因为它的璀璨和夺目又不为了他人——目的也不是给他人欣赏。所以微弱的闪耀,也无妨。
那也许不是孔明灯,只是光年之外的晨星在喃喃自语。
星星也会孤独吗?星星也爱旅行吗?
——生如夏花,开到荼靡。玫瑰也不为了取悦他人。
——在深夜里燃烧的火,是为了让自己看见翌日的晚霞。
——生命即使腐朽,即使璀璨,也与他人无关。
——他人、别人,是自己的不相关人员。
(第二人称和第三人称,是第一人称的不相关人员。)
宋知喃依旧顶着台灯这个太阳在工作。
曲霜序走了进来。
“老大,还不回去?”
宋知喃一边说着“等等等,还有一点点。”一边批阅文件、制作表格。
“这边错了。”曲霜序走到宋知喃电脑前,指了一处。
“谢谢。”
两人没有继续说话,曲霜序很难得安静地看着宋知喃工作。
宋知喃觉得奇怪,平时这时候曲霜序早该强制关掉他的电脑或者破口大骂了——其实曲霜序比这个温柔。
他停下手边的工作,转头看向曲霜序,“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有吗?”曲霜序微笑一下,“我陪着你,就像以前说好的。我会一直陪着你,无论是什么事情。”
“你被夺舍了吧?”
曲霜序抱着手臂,有点不高兴,“话真难听。我走了。”
“诶!等一下,搬张椅子坐回来。”
“知道啦。”
这两人没有说过自己在郁澄欢的异能里遇到了什么,也不知道谁的梦更真一点,但那天之后,他们的关系变好了,周围的人经常开玩笑地说“哎呦,想要狗粮吃到饱,就找霜姐和喃哥。”
黑色的夜,仿佛倒翻的墨水,流淌的星辰是翻涌的生命。
涅槃不一定要在焰火中,也可能是在某个漆黑的夜,泪水都化作尘埃,眼里的情绪成为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