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景鸿坐在电车后座上，怨气冲天。
颜亭云近在眼前，他却不敢上手搂她，耳畔还时不时传来颜亭云和谷邑的聊天声。
洛景鸿只恨自己为什么自作聪明坐后座，当时应该找个理由拒绝，然后骑自己的车偷偷跟过去。
等红灯时，二人的谈笑声戛然而止。
许是觉得无聊，颜亭云终于想起后座还有个缺爱的小朋友。
“洛景鸿，你在看什么？”见他手机屏幕充斥着文字，颜亭云好奇问道。
“上次你说的那本be小说。”洛景鸿没好气地说。
颜亭云瞧出他的不满，忍不住调侃：“你不是不看be吗？”
“这本好歹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女主强大温柔，男主专一深情，哪像有些小说，纯纯人设诈骗。”洛景鸿说着，视线有意无意往谷邑身上引。
也不知道谷邑是真傻还是装傻，竟说：“我不看小说。不过现实中当人一套背后一套的人确实很多，表面和善，背后指不定怎么想办法整你。而且他们最喜欢对你这种单纯善良的女生下手了。”
洛景鸿像是一拳打在了弹簧上，泼出去的水被他三两句话泼回了自己身上。
此时洛景鸿有再多的气也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吞。
颜亭云像是没听懂他的嘲讽，反问谷邑：“你接近我，也是另有所图吗？”
谷邑被噎了下，黝黑的脸憋出一抹绯红：“你还不了解我吗？”
“不太了解。”颜亭云笑笑，松了车闸，“我对你的印象还停留在表白墙上。”
洛景鸿得意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看来我还需要努力。”谷邑憨笑，“或许只有年级第二才配得上你吧。”
颜亭云坦然：“配不配的前提是我能看得上眼，有本事让我注意到你，你就是有机会的。”
谷邑挠挠头，心直口快道：“上次运动会，你为什么说我……”
颜亭云冷不防打断他的话：“我只是不喜欢别人打听我的私生活。”
谷邑看了眼自始至终没出声的洛景鸿，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格外难看。
沉默持续到星明酒吧门外。
“未成年不准进入。”
三个未成年面面相觑。
颜亭云看了眼手机时间：“我们去附近的图书馆写两套卷子吧。”
两个男生异口同声：“哪来的卷子？”
“现买。”
五分钟后，谷邑对着空白的卷子抓耳挠腮，时不时看看对面的坦然洛景鸿，啧了声，问他：“你都会做？”
洛景鸿懒洋洋刷着手机，眼皮都没抬一下：“不会。”
“不会还这么自信。”谷邑嘲讽道。
洛景鸿狡黠一笑：“知道偶像剧里的男主都是怎么吸引女主的注意力吗？”
谷邑：“？”
碰巧颜亭云抱着一套试题册回来，打眼就看到了他们一片空白的试卷，忍不住皱眉：“半个小时你们在做美甲吗？”
谷邑嘟哝：“奥赛题谁会啊。”
“我会啊。”洛景鸿自信拾笔，笔墨在纸上游走，看得谷邑眼花缭乱。
洛景鸿将纸拍在他们面前：“谦虚一点，偷偷夸我两句就行。”
谷邑表示看不懂，不做评价。
颜亭云看了看答案，又看了看他的解题步骤，陷入沉默。
片刻，颜亭云放下答案，冷静评价：“建议丢厕所。”
洛景鸿顿然有些不自信了，探头看答案：“不对吗？”
“结果对了，过程全错。”颜亭云从洛景鸿手中夺过笔，在他画的平面图上涂涂改改，“我也不知道你怎么做到将不在同一平面的线画到同一平面，且代入公式毫无违和感……”
颜亭云还在努力理解洛景鸿的解题思路时，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洛景鸿朝谷邑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谷邑回了他一个礼貌的白眼。
“有没有听我说话？”颜亭云灵敏捕捉到他们之间微妙的气氛，放笔质问道。
“听了听了。”洛景鸿懒洋洋地接话。
“那我刚才说这个句子怎么分析？”
洛景鸿不假思索：“主谓宾定状补嘛。”
谷邑低头看了眼手边的数学卷子，不确信地说：“数学题题干也要分析句型吗？”
洛景鸿从附近买了两杯饮料，和颜亭云并坐在图书馆门口的台阶上。
十分钟前，谷邑已经找借口跑路了，而在谷邑走后，颜亭云立刻放开了洛景鸿的衣领。
阳光般的路灯铺洒在他们身上，寒冷的晚秋竟多了几分暖意。
颜亭云尝了一口，唇边溢出酸涩：“柠檬水？”
洛景鸿：“不加冰，不加糖。”
颜亭云稍显讶异，又喝了两口，才看向他手中的未拆封的奶茶：“你不喝？”
洛景鸿摇头：“我不爱喝奶茶，这杯是给方婧带的。”
颜亭云调侃道：“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有呢。”
洛景鸿失笑：“你想要的，我那次没给你？”
颜亭云笑笑，眉眼低垂，低声念叨了什么。
洛景鸿没听清，又怕错过重要信息，正要问清楚，就听颜亭云说：“今天谢谢你。”
“为什么谢我？”洛景鸿好奇。
为什么呢？
人生真的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顺其自然，水到渠成，有时心动就是瞬间的心跳。
颜亭云说：“你和叔叔阿姨的关系怎么样？”
似乎没料到她会转移话题，洛景鸿愣了下，随后不太自然地说：“你又不是没见过。”
“不知道这个比喻合不合适，”颜亭云说，“我和谷邑之间的关系，很像你和叔叔阿姨之间的感情。”
忽远忽近还是……
洛景鸿也搞不懂了。
“你说我们关系近，但是我很少和他联系；说我们生疏，可总有一层关系将我们连在一起。”
颜亭云喝了一口柠檬水，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说：“那天在酒吧门口，他说他喜欢我。”
颜亭云记得，那天，是个阴天。
她照常演出，像往常一样去楼上的办公室找老板结工钱。
但她万万没想到，她在办公室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与那人对视瞬间，他们同时愣在了原地。
“颜亭云？”谷邑不确定地喊她名字。
酒吧老板同样惊讶：“阿邑，你们认识？”
颜亭云抢过话头：“不认识。”
谷邑看了看老板，又看了看一脸紧张的颜亭云，欲言又止：“好像认错人了。”
酒吧老板没说什么，从抽屉里取出几张红色钞票，推到她面前：“你们很久没出新歌了，不考虑写两首新歌吗？”
“最近有点忙。”颜亭云含糊其辞。
“大学生也忙啊。”老板哈哈笑了两声，“行，你忙你的，注意身体，最近又瘦了。”
颜亭云道了谢，没敢抬头，匆匆逃出了办公室。
出了酒吧，颜亭云如释重负。
“颜亭云。”
掏钥匙的手凝在半空，颜亭云回头望向来人。
谷邑又惊又喜：“果然是你！”
颜亭云想找个墙创死的心都有了，却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刻意疏远他：“我们认识吗？”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不用在我面前装。”谷邑说话向来口无遮拦，话说出口也没觉出异样，“刚才演出的时候我就觉得眼熟，没想到真是你。”
“嗯。”颜亭云冷淡地应了一声，“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家了。”
觉察到颜亭云的厌恶，立刻改口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挺惊喜的，我喜欢的乐队主创人是你。”
“谢谢你的喜欢。”
“我问过舅舅了，他说你已经在这里工作半年了……”
颜亭云垂眸，盯着鞋尖出神。
谷邑像是见到明星的粉丝，东拉西扯说了许多，直到颜亭云不耐烦地“啧”了声，这才后知后觉地闭上嘴。
颜亭云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保持冷静：“我可以回家了吗？”
谷邑僵硬地点点头，让出了一条路。
那天，颜亭云难得没第一时间回家。
而是转道去了医院，用工资买了药，又用剩下的钱买了一瓶水。
就着冷水，颜亭云哆嗦着将药片一饮而尽。
很苦。
颜亭云不理解，药有甜有苦，为什么她总是吃到那副难以下咽的苦涩药片。
“颜亭云？”
颜亭云猝然回神，不知何时，握着饮料杯的手被另一只手覆盖。
一冷一热。
觉察到她的僵硬，洛景鸿讪讪收回手：“你的手很凉。”
“我体寒。”颜亭云说。
“多喝热水。”
颜亭云睨他：“给你一秒钟撤回。”
洛景鸿无所谓地耸耸肩：“点错了，撤不回来。”
他们无事可做，便早早回了小区。
在小区楼下，洛景鸿等颜亭云喝完了那杯柠檬水，才开口问她：“家里不让喝饮料？”
“嗯，爸妈说外面卖的饮料都是添加剂勾兑出来的。”颜亭云话锋一转，“不过我表哥总是偷偷给我带。”
洛景鸿：“你那个在国外做生意的表哥？”
“你还记得他？”
“仇敌我能不记得吗？”洛景鸿嘟哝。
虽然听不清洛景鸿嘟囔的话，不过颜亭云向来不在意这些。
上楼前，颜亭云朝他笑道：“谢谢你的柠檬水。”
洛景鸿摆摆手，目送她被黑暗吞噬，直到楼道里传来开关门的声响，他这才掏出振个不停的手机，接通电话。
听筒里传来方婧的声音：“干嘛去了，这都几点了还不回家？”
“你从宋凌凡家吃饱了？”洛景鸿走出楼道，站在花坛边，朝楼上望去。
“你不去真是太可惜了，宋凌凡做了糖醋里脊，味道和从前一模一样。”
洛景鸿叼着烟，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点烟：“那你多吃点，以后就吃不到了。”
“你个臭小子，又咒我是吧？”
洛景鸿无辜地说：“没有啊，我特别祝福你们。”
“少阴阳怪气。”方婧没好气地说，“亭云都回家了你还站人家楼下干嘛？cos路灯啊？”
“……你看见我了？”
“废话，两栋楼正对着，我能看不见吗？”
洛景鸿顿了顿，轻声说：“她今天又走神了。”
方婧那边沉默片刻，许久，才听到一声叹息：“景鸿，这是她的心病，她家人都不管，你又能帮到她什么。”
“万一有奇迹呢？”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奇迹，平凡才是常态。”方婧说，“外面怪冷的，快回家吧。”
洛景鸿掐灭烟，抬眼望去。
那盏灯始终未点亮。
“我……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