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的面试时间过了足足半小时，面试官都没有出现，等候室里只有秋叙四人，二男二女面面相觑。

似乎是等得太焦虑了，青年男人不知为何忽然傲慢起来，他说：“我是橙湖城国王的外甥的小舅子推荐来的，你们呢？”

一个麦色皮肤的美丽女人老实巴交地说：“我是在邻近的铁山城城主资助下自己考的。”

另一个肤色白皙的女人对他们不屑一顾，说：“我后妈是橙湖城的公主，我爸长得比你们都漂亮，吹枕头风好使，让后妈送我来的。”

三人齐齐看向秋叙。

秋叙露出得意的笑容：“我是干那种活的，给钱就干，服务过浮空城人，一对二，激烈肢体接触，多的就不说了，尺度太大，反正这次的资格是因为那一回的相遇啦。”

嗯，接单杀人也算是给钱就干，交火搏斗也算是肢体接触，血腥暴力也算是尺度太大。因为被送去坐牢，才能从守卫那里得到这次的资格，只是省略了一些细节！

其他三人看秋叙的眼神顿时复杂了起来，简单概括他们的心情就是：秋叙没有尊贵的金主是一种不足，但他有过浮空城人客户又弥补了这一点。

又过了半小时，面试官才大摇大摆地出现，对眼前姿色上佳的四个候选人说：“这次面试是群面，我会给你们打分，分数最高的录取。下面请听题。”

“问，一个浮空城人和一个城邦国王同时乘坐太空电梯，作为实习驾驶员的你们应该怎么做？”

“我们开始讨论吧！”白皙皮肤的女人先说，“我认为首先让浮空城人先上电梯挑选座位，之后服务时也必须做到每件事都以浮空城人为先。”

“我们应该为浮空城人提供特殊才艺，我会泡茶、调酒、唱歌……”

“打断一下。”秋叙说，“据我所知，太空电梯运输的东西，除了城邦国王，其他都是浮空城人所不屑接触的。我认为，站点应该开发浮空城人专用电梯舱，从没被地面人踏足过，从空气到物品全部干净纯洁。”

面试官就在旁边听，闻言毫无水平地插嘴：“你怎么知道我们站点准备开发浮空城人专用舱？”

秋叙心说这种操作多常见，往前二百多年，人类文明辉煌发达，街上随便问个人都能说出一套VIP体系。也就是现在资源匮乏，服务业倒退到原始阶段，他也能拾人牙慧、技惊四座。

“我服务过浮空城人！两个！”秋叙掷地有声地炫耀，“另外，以我的服务经历，一个人服务一个浮空城人算是周到，但浮空城人超过一个，那先服务谁呢？而四个人服务一个浮空城人那是彰显尊贵，服务多人也不会怠慢，我认为站点应该把我们四个都录取。”

“嗯……”面试官思索着说，“有道理，招一个确实不够。”

面试官拿出一支圆珠笔，这东西现在没生产了，都是废墟里翻出来的库存，一支完整无破损的圆珠笔很难得，此举有炫富的意思，秋叙连忙露出满脸的羡慕。

“手伸过来，我给你们打分。”

面试官微微自得，手持尊贵的圆珠笔在大家手背上写分数，给秋叙打了10分，其他人只有9分或8分。

“好了，你们四个都被录取了，以分数最高的人为领班。”面试官大手一挥，“出去领制服，认宿舍，明天上午开始工作！”

四个人领了制服，那个青年男人对秋叙说：“我叫赵冷。”

有他带头，另外两个女人也纷纷介绍自己。麦色皮肤的叫做安澜，白皙皮肤的叫做宁芙。

经过刚才的面试，这三个人倒有些服气了，三张漂亮脸蛋交相辉映，抢着和秋叙找话聊。

沉默老实的安澜只得了8分，要没秋叙劝面试官录取四个，她就没有机会了。她对秋叙格外客气一点，甚至考虑到秋叙散卖比较辛苦，想共享金主回报秋叙，秋叙连忙拒绝：“不了，不了。”

宿舍在太空电梯站点附近，给他们这种小人物住的是集装箱房，也不知道是哪里挖出来的，墙上到处都是铁皮补丁。优点是不用付房租，一人一间，缺点是非常狭窄逼仄，只有五平米，而且没家具。

秋叙扫了眼空荡荡的宿舍，摇了摇头出门。

对面的门上挂着职务和姓名，是一个名为陆轻厌的设备维护员在住。这名字真绝了，也不知道他爹妈多恨他。秋叙心里正吐槽着，那扇门拉开一条缝，见外面有人又关上了，从头到尾都没让秋叙看清身影，这个陆轻厌还怪神秘的。

其他三人也出来了，他们都得回原来的住处搬东西过来。恰好到了发射太空电梯的时间，一颗颗鸡蛋形状的巨大电梯舱正依次升空，冲击波掀起尘土，四个人被吹得灰头土脸。

秋叙抬手遮挡灰尘，仰望着急速升空的卵形电梯舱。一颗颗电梯舱冲破泛黄的云层，消失在昏茫的天空。星环交错于天幕之上，其材质将中午的日光折射出绚烂五彩，犹如一道道彩带。

“真美啊。”秋叙不禁感叹，可惜这份科技之美不属于人类。想到以前老国王那单百分之七百完成服务，客户给自己打五星好评的美好回忆，他不禁又说，“真想免费提供我的专业服务给整个浮空城啊。”

另外三人悚然看了眼他的尊臀，显然被新上任的领班这份伟大志向震慑到了。

·

秋叙先去出租屋取了东西，又去了那家杂货铺，这次他没进店，绕到后院有个地窖，他掀开木板往下爬，没人阻止。

沿着梯子下去之后先是地窖的空间，有人守着，瞥了秋叙一眼没说什么。

秋叙继续向下，地窖下面还有一层。梯子断裂，必须从半空跳下去，秋叙稳稳当当落地。这里的空间乍一看是地下废墟的一部分，水泥混凝土像被捏碎的饼干一样，钢筋支棱出来，看不出两百多年前应当是什么模样，角落堆着用剩的酒瓶和一些可循环使用的垃圾。

一道隐蔽的裂缝藏在废墟的阴影里，从外面看并没有路。只有钻进去才会发现这是一道“S”型裂缝，挤过最狭窄的部分，脚下出现的是裂谷般的地下空间。

狭长而巨大的裂缝有十米宽度，裂缝的两壁上搭着钢铁脚手架。从高到低，层层叠叠覆盖着裂缝两壁。

脚手架只有半米宽，摊贩站在脚手架一侧，货物或摆在脚边，或挂在身边，也有人直接把货挂满身上。留给客人逛街的宽度不多，大家都走得小心翼翼。最底下有一道安全网，但没人相信它的质量，网底是发臭的核污水，和橙湖一个颜色。

这里是地下黑市，什么东西都卖。在橙湖城，买卖双方都必须给城邦交三成税，黑市是不交的，因此比外边便宜多了。

这几天秋叙一直睡地板，连床毯子都没有，枕头就是他的行李包，行李包还是从监狱守卫宿舍顺的。既然工作定下了，秋叙决定给空空荡荡的宿舍添一些家具。

如今识字率很低，地面没有信号也没有网络，高科技都被当成是浮空城的赐予。有些人深入废墟里的仓库或商店挖出东西，也不懂得这些东西的作用。秋叙看着一个摊贩把扫地机器人当成代步工具推销，另一个摊贩挥舞着吸尘器说是武器。

这两种家电放在末日前很方便，现在没意义了，先不说电力问题，而今灰尘是永远清不干净的，再说碗里不掺点土，还不一定能吃饱呢。

秋叙沿着狭窄的脚手架挤过几个摊位，往黑市深处走去。

他逛了一会儿，先买了最重要的东西，一套防辐射潜水装备，以防哪天需要跑路，穿上就能从橙湖溜走。之后买了口平底锅，一只便携的烧柴炉子，一张地垫，一条毯子，再买一只用来冲澡的大水桶，把所有东西都装进去拎着。

秋叙正要离开，却不留神踩到了几本书。卖书的摊贩也不在意，拖着嗓子喊了声：“看看啊，烧柴点火的好东西！冬天能拿来糊窗，平时揉一揉还能擦屁股！”

“走快点！”秋叙后面的人催促，“买沓纸还盯着字看，看得懂吗你！”

秋叙捡起一本书，侧身让路，让后面几个人挤过去。他看着书籍封面，《金乌计划实录》，背后还有一行推荐语：22世纪初，最伟大的能源计划，最畅销的科普读物。

“买不买，一斤一块钱，市场价。”摊贩说。现在的货币是浮空城统一发行的，不过使用起来和末日前没差别。

秋叙想凑个一斤，随便拿了本书，翻到正面一看，好家伙，《航天发动机原理》。他眉梢挑起，又翻了几本，《光能传输工程》、《飞行力学》、《航天器动力学》，这是从哪个理工大学图书馆废墟里挖出来的教科书？一翻一个准，全部在浮空城的禁书目录里。

禁归禁，在废墟里翻垃圾的人又不识字，知识啊它化身为柴禾依然流通。

秋叙把这些书都买了，消费三块钱。

旁边新来了个摊贩，对卖书的摊贩说：“又来销赃？从谁那里偷的？怎么都不值钱？”

卖书的摊贩揣起三块钱，一脸晦气：“别提了，我看见一个小子手里拿着新奇玩意，还以为包里有什么宝贝，结果全是纸！”

秋叙提桶走远，他隐约听到了摊贩们的对话，没怎么在意。这年头什么东西都经过几道手，就算是地面上也没几个货物不是赃物的。

等走出黑市回到地面，秋叙就感觉到被人跟踪了。秋叙若无其事地转进一处无人小巷，贴在阴影里等候。身后的跟踪者有够警惕，没有进入小巷，反倒迂回绕到小巷出口附近等待秋叙出来，秋叙一下就知道对方棘手。

面对这种对手必须速战速决，秋叙轻盈地攀到铁皮建筑二楼，悄无声息地来到对方头顶，一跃而下，用体重把人压翻在地上，枪口抵住对方脑门。

对方非常识时务，立刻抬起双手表示没有武器。

这个人有一双非常漂亮的湛蓝色眼睛，既像湖水又像天空，是如今这个荒芜的世界不复存在的色彩。秋叙再细看他的脸，长得相当俊美，也非常年轻，看起来大概才二十岁。

秋叙问：“你是谁？跟着我干什么？”

“你水桶里是我的书，几本小说，我还没看完，想买回来。”这个年轻人眨巴眨巴眼睛，说话时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他礼貌地说，“我也在太空电梯站点工作，下午才见过你，不会把你去黑市的事告诉别人的。”

“哦……”威胁是吧？秋叙笑眯眯地揭穿他，“那我也不会把你看禁书的事告诉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