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车驶入垃圾村,引起村里拾荒者们的注意。
这些拾荒者的惯性是见到生人便躲起来,好比寄居蟹缩进壳里。他们的“壳”伪装性很高,与垃圾山浑然一体,要不是秋叙恰好看到一个人钻进一只宿舍衣柜里,衣柜门后是宽敞的居住空间,肯定想不到他住在那里。
拾荒者们摆明不愿露面,偏偏有个几个人像收租似的,爬上一座座垃圾山,敲开犄角旮旯的伪装,什么衣柜书柜就不说了,还有花盆垃圾桶这种。
“出来开会!这样下去谁都可能被地底人吃掉!”
他们一边把拾荒者们从各种伪装里扒拉出来,一边高呼着:“现在不是各管各的时候!组队行动才能保护自己!要想继续安全地拾荒,我们还要反击!”
生存集会如褚秀林之前所说的一样,组织性非常弱,在强调了生命危险之后,这几个人愣是没能强征到任何同伴。
褚秀林认识其中一人,他下了小卡车,唤道:“于昕!”
于昕是几人之中领头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把原本还算端正的脸毁掉了。
见到褚秀林,于昕暂时放弃呼吁大家反击,从垃圾山下来,小跑到小卡车前,问道:“你怎么回来野外了?是不是橙湖城里有人欺负你?难道是扶桑会的那帮人?”
“……我说过他们对我很好。”褚秀林微微无奈,“这次来拜托你一件事。”
褚秀林先介绍秋叙和陆轻厌,于昕之前也在贴片工厂的笼子里待过,一经介绍便认出两人来,之后也是豪爽答应帮忙看守小卡车。他听说一行人去附近找东西,叮嘱说:“小心地底人,老六被他们吃了。”
褚秀林显然知道地底人是什么,点点头。
褚秀林回到秋叙他们车上,指了指图书馆的方向,又解释:“于昕说的地底人,不是指你们地下联盟。这附近有很多地底建筑,相当的坚固,有人拾荒时无意间发现入口,进去后又发现有一群人生活在地底。那些人长得……辐射病很严重的样子,对别人敌意很大。”
“图书馆就在地底。”秋叙若有所思,“柏叶没提,或许图书馆里没有地底人的踪迹。”
很快,他们的车来到一处荒地附近。看得出这里曾是垃圾村驻扎过的地方,留下了大量无法回收的垃圾,铺陈出足足三公里,没有任何标志物。
柏叶给的地址描述很简单:从村口进入后,往东走多少步,再往南走多少步,翻开水泥板就是入口。
别说“村口”不复存在,就算是刚才在垃圾村也很难分辨哪座垃圾堆算村口。还得是了解拾荒者习惯的褚秀林一番定位,三人锁定一定范围,翻开好几片水泥板,终于有一块水泥板下面是一条极其狭窄的裂缝。
秋叙先钻下去看了一眼,裂缝通往一条方形管道,里头还有中央空调留下的设备,看来这是昔日建筑物的空调风道。风道的板材破破烂烂,钢结构裸露出来,下方的空间也一览无余,书架像骨诺米牌一样倒着。
“就是这里,下来。”
秋叙抓着钢结构轻盈落地,被灰尘呛得咳了两声。陆轻厌搬开更多碎石和垃圾扩大裂缝,和褚秀林先后通过风道下来,三人挥开灰尘,望着眼前的图书馆。
地面上有不少脚印,看得出属于同一个人,应当就是柏叶在这里留下的。脚印徘徊在书架间,书架侧面有金属标签,每一排都打着某某理工大学的标志。这一层的书籍大多是生物方向,秋叙转悠一圈,找到楼梯口,又捡到一个标注此层为负一层的标识。
“隔壁院校啊。”秋叙感叹,他考大学前来参观过,记得这所理工大学的图书馆地下二层地面三层。
楼梯早已崩塌,秋叙直接跳到负二层去。
负二层还是书架叠书架,其中被清理出一块干净的空间,似乎是柏叶以前住的地方。柏叶留下了好些生物科技相关的书,做了密密麻麻的笔记,秋叙有些疑惑,这样一个人选择去做男妃真挺奇怪的。
他又转了几圈,一个角落墙壁崩塌了,竟然通往一条地下河。这条河大概是末日后才成形的,因为它的雏形是本地发达宽阔的下水道。在地下河的周围还留有下水道平整的砖块,有两排湿漉漉的赤足脚印,延续向图书馆里面,逐渐干涸消失。
秋叙顿时警觉,环视一圈,朝陆轻厌做了个手势。
陆轻厌会意,他本来要从楼梯口走入内部,脚步一转又回到了原地,顺便按住一无所知的褚秀林。褚秀林十分敏锐,意识到气氛不对,立刻大气不敢出。
此时秋叙循着脚印消失的方向,在书架上看到一个新鲜的手印。他按住枪,悄无声息地逼近。前方倒下的书架形成狭窄的三角空间,勉强够藏一个成人。
似乎是从里面看到了外面的动静,藏起来的人忽然蹿出三角空间,扬出一把灰土试图扰乱秋叙视线。
秋叙抬手挡下灰土 ,短暂地看到对方的模样,暗暗倒抽一口凉气。那人皮肤特别苍白,但五官就像泥巴融化一样,脑袋上也只有稀疏的毛。
对方毫无章法,慌不择路地往地下河方向跑去。秋叙没有拦他,而是退后一步让开路,随后朝陆轻厌和褚秀林点点头。这大概就是于昕说的地底人,三人等了片刻,追着逃走的人所留下的痕迹跟上去。
跨过地下河之后,岩石中有一条不起眼的通道,钻入裂缝中可以看到大量的建筑物痕迹,粗略观察,墙壁的材质与厚度都堪比防空洞。昔日大学城附近确实存在古老的防空洞,秋叙内心暂时没有产生什么想法。
很快他们循着足印进入一道墙壁裂缝,秋叙愕然发现,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处室内种植园。
各种材料拼成架子,安置着用塑料瓶、水盆等改造的水培器皿。绿油油的蔬菜长势喜人,高低错落挤在补光灯下。在房间角落,还有看起来应该是猫笼的宠物笼,里面畜养了一些兔子和老鼠。
“这是我们的食物!地面人!滚!”一块水泥块砸过来,秋叙侧身避让。
房间另一头有一扇门,门上挂着铁牌,标注后面是一间实验室,而主要使用者的姓名和职称也以铭牌的形式挂在铁牌下,纵使锈迹斑斑,秋叙也眼尖地看到其中有秋实的名字。
大约十个人挤在门后,男女老少都有,每个人都长得非常随便,其中还有个身上长满星云斑的,身体看起来最强壮,站在前方,似乎是主要战力。那群人正充满敌意地望着他们,手上拿着碎砖、锄头之类的东西充当武器。
秋叙无视了他们,现在他在意不了任何事情。他走向那扇门,陆轻厌连忙跟上他的脚步,替他挡下两块碎砖。
“……我没事。”秋叙回过神,先检查陆轻厌有没有被砸伤,又意识到这十来个人毕竟拦在眼前,便停下脚步。
对面的砖块用完了,举着锄头虎视眈眈。秋叙眺望他们身后的实验室,里面堆满捡来的物资,似乎被当做大通铺卧室使用。一整排的档案柜都有密码锁,现在被放平作为床台。
锁没有被撬开的痕迹,秋叙想知道里面有什么。
两方人正僵持,这时候又有动静从实验室另一头传来,赫然是于昕的声音:“就是这里!抓住他们!这帮吃人的鬼东西,今天一定要他们付出代价!”
实验室两侧都有门,地底人原该是很方便遇事撤退,不料今天秋叙他们堵住了一侧,于昕他们又从另一侧来了,那头的门被暴力撞开,于昕率领几个同伴,举着作为武器的棒球棍、消防斧、撬棍登场,恰好和秋叙三人形成了夹击之势。
那十来个地底人顿时面色变化,原本就随便的长相更加扭曲。为首的是一个佝偻的驼背青年,他当机立断地说:“带上孩子,从人少的这边走!”
“拦住他们!”于昕连忙喊道,“我们追!”
地底人冲出门,分散两路,借助错落的水培架遮掩踪迹,试图绕过秋叙三人离去。褚秀林脚步动了动,刚想配合于昕拦阻,又瞥见秋叙和陆轻厌只管往实验室走,愣了愣,停下追击的步子,就这样放走了地底人。
于昕带人横穿实验室,追到水培架之间,他们早已跑走。
“你们……!”于昕质问道,“为什么放走他们?!”
“他们有蔬菜,有老鼠和兔子的肉,才十个人,不会吃人的。”秋叙说着,掀开档案柜上的垫子等物,用手掌擦掉密码锁触屏上的灰尘。密码锁早已耗尽电量锁死了,秋叙只好拔出短刀撬锁,陆轻厌看了看,去旁边帮他撬另一个档案柜。
于昕还想说什么,褚秀林制止他,问道:“我托给你照顾的人呢?”
于昕说:“放心,我留了两个弟兄。”
褚秀林诚恳地劝他说:“地底人有物资,确实不像需要吃人,不然我和你在这里找找有没有老六的线索?”
于昕的眼睛落到水培架和兔子身上,嘴上说着:“这些地底人,竟然偷偷摸摸藏了这么多吃的……”
他带来的几个人蠢蠢欲动,褚秀林断然喝道:“于昕!这是他们的东西。”
“弟兄们从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于昕说,“他们都不算人,你管他们呢。”
褚秀林错愕地道:“你怎么……”
有人抱了几箱蔬菜,还嫌不够,想到大通铺拽一条床单继续打包。秋叙刚撬开一只柜门,里头全是储存条,贴有日期和记录人,有一部分是秋实留下的,熟悉的字迹让秋叙久久无法挪开目光。他一丝眼角余光都没分给来到身边的人,在对方伸手到面前时才猛地握住那只手腕。
“放下。”秋叙站起来说。
“见者有份!”对方说,“我又不是要抢你的东西,我拿床单……啊!”
秋叙把他摔到地上,转向于昕几人。他心情很好,脾气也很好,笑了下说:“一码归一码,如果他们吃了你们的人,我不会拦你们。事情有疑点,他们很可能是无辜的。都放下。”
于昕沉默,目光从秋叙脚边的人挪到秋叙脸上,又瞥了一眼陆轻厌。
陆轻厌的体格很有压迫感,不过他正抱着一只小盒子,十分有条理地将储存条整齐码进去,忙得很呢,似乎不准备帮秋叙。
于昕便冷笑了一声,对褚秀林说:“别多管闲事。”
他抡起消防斧,说:“弟兄们,上!给这小白脸一点教训!”
于昕第一个冲上来,挥舞着斧头劈向秋叙。秋叙轻巧地侧身避开,顺着于昕冲来的势头,抓住于昕一边肩膀,来了一记膝撞,于昕隔夜饭差点被撞出来,手指抓握不住,秋叙反手又夺过消防斧,一脚将他踹到地上。
这一切发生在两秒间,另外几人霎时就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