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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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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编剧,星雨每周都要参加万迦的项目例会。根据导演的意见修改完前三集剧本后,策划会首次通过了她的稿子,梅姐让她继续写后面一集,同时修改大纲。

秋喜非常高兴,她是策划,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她的功劳。

开完会后,秋喜说要请喝咖啡,两人找了个咖啡馆坐下,星雨问这个项目是怎么得到导演的关注的,秋喜得意笑道:“这个呀,说来还是梅姐威武。我们公司今明两年打算开发三个IP,其中就有《七年十一天》。梅姐带着三份策划案去游说各个合作公司和导演,贺导是第二站。一般来说,我们只是跟他的助手和策划们对接。那天他正好在江州,梅姐就和方总一起去见了他,贺导一听咱们的案子,立即表示感兴趣,当晚就打电话过来说想做这个项目,愿意一起投资。万迦不过是个小公司,以贺导在行业里的地位,这样主动请缨还是头一回,方总自然是喜出望外,这足以证明这部小说的魅力。”

“梅姐有向导演介绍小说作者吗?”

“那是必须的呀。蓟千城是众神网的知名作家,蓟家又是江州著名的艺术世家、天珠收藏家,小说里又有很多天珠的成分——这些都是项目的卖点,导演听得津津有味儿。”秋喜顿了顿,看了她一眼,又说,“当然啦,如果你肯承认你是鱼藏,你也会是一个卖点。”

“嗯哼。”

“对了,梅姐想让你做一下蓟千城的思想工作,让他参与这个项目。实在不想做编剧,做个策划也行。”

“他不会来的。”星雨果断地说。

“价钱方面嘛——好商量。”秋喜眨眨眼。

“他不差钱。”

“如果他不来,商战的部分你又搞不定——”秋喜压低嗓门,“那公司就只好请外脑了。”

星雨愣了一下,问道:“什么是外脑?”

“就是找几个有这方面知识的人帮你弄啊,甚至是找个擅长写商战的编剧帮你弄。”秋喜急切地说,“万迦有经常合作的编剧团队,里面也有擅长写商战的人,你毕竟是个新手,大家对你的疑虑还是挺多的。如果蓟——”

星雨没让她说完:“外脑也行啊,我不反对请外脑啊。”

秋喜嗤了一声,两眼望天:“星雨,你最好跟蓟千城说说,让他过来帮你一下。”

“……”

“有些话不好说得太严重,但在这一行也是经常发生的事情,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你要是写不好商战,有可能会被换掉。多得是的人想跟贺导合作,多得是的编剧想把你挤下来。我要是你,就天天守着蓟千城,一直磨到他同意为止。”

“我干不了这种事。”

“星雨,你是新人,不了解里面的套路,听我的没错。”

“公司花大价钱投资这个项目,又有导演保驾护航,你们肯定不想让它黄了吧?”

“你怎么还没听明白呢?黄是肯定不会黄的,但最后打出来的字幕上有没有你的名字,就难说了。”

“嗯哼。”

* * *

她拒绝联络蓟千城,独自写完了第四集。

第四集策划会没通过,说节奏太慢,连改两稿都不行。

梅姐说,大纲就是导航仪,没了它,结构就会出问题,让她继续完善大纲。

她于是又开始没完没了地改大纲。

开始的时候,不断的有策划的意见返回来让她修改。

渐渐地,交上去的修改稿再也没有回音了。

一周、两周、一个月、两个月……

她懒得问秋喜,知道自己已被某位“外脑”替代了。

忙碌了三个多月,她只收到了一笔订金。大纲没通过,所以大纲是白写了。剧本每五集支付一次,她没写到第五集,第四集也没通过,剧本的钱大概率是拿不到了。

她一点不难过,反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每一次与导演的交谈都让她有一种背叛的感觉。

还能怎样?继续烧焊呗。

蓟千城说,她现在的写作收入已与焊工持平,如能保证定量产出,完全可以做个全职作者。

她不愿意,也不敢。

她的内心极易波动,对稿件的质量又十分挑剔,加上生活环境如此嘈杂,没有蓟千城的陪伴与鼓励,很难长时间坚持日更。就算坚持下来,也会付出睡眠、健康等高昂的代价。如果写作成了自己唯一的收入,就太没有保障了。而作为老牌国企,设备厂工资不高,但各项基本福利都有,尤其是医疗这块儿。星雨因为父亲卧床,知道没有医保的人一旦生了重病或遇到意外灾祸将面临巨大的开支,有可能瞬间耗光所有的积蓄,最终只能坐以待毙。

最重要的是,她喜欢烧焊,喜欢师父,喜欢二车间这个热闹的小集体。专心烧焊可以让她忘掉一切,摆脱心中的烦思愁绪,获得片刻的安宁。

国庆节大长假,厂里有个返修的急活叫她加班,干完之后正是中午。她的鞋又破了,于是去师父的鞋摊修鞋。师父没在,鞋摊旁边有个“丽丝发廊”,主要为工人们服务的,价钱实惠,手艺一般,顾客以男士居多。娜娜说最近来了一位新师傅,手艺不错,听朋友推茬后她自己去剪过一次,还真是不差,于是积极向她推荐。星雨想起自己的头发长了,现在也不那么缺钱了,下午又没什么事,就信步走了进去。

中午的发廊倒是不忙,一位穿着藕色上衣的阿姨正低头扫着地上的头发。她梳着一个奇怪的发髻,后脑勺上好像顶着个花菜,听见脚步声忙放下扫把招呼客人,一抬头,两人都吃了一惊,竟是妈妈王素清。

自从上次在厂门口见面,星雨与妈妈偶有联系,也就是短信过几次。一般都是妈妈主动说话,无非是问她头发长了没有,要不要剪头,工作累不累,钱够不够用之类。星雨的回答很简单,不用,不累,够用。妈妈有一大家子人要照顾,她不想打扰她。

“妈,您什么时候来这里剪头了?”星雨问道。

记得妈妈提过,丈夫邱忠华中风卧床已近十年。除了他俩共同生育的儿子邱小龙——也就是星雨同母异父的弟弟——邱忠华与前妻还有二子一女,均已结婚生子。

“老头子过世了。家里为了给他治病,积蓄也花得差不多了,就剩下一套房子,地段不错,还值几个钱。他那几个孩子,都没什么大出息,日子过得磕磕巴巴的,我也不好意思占着他家最贵重的东西,就搬出来了。让他们把房子卖了平分,算是他爸对孩子们的最后关照。”

“那……”

因为妈妈跟爸爸离婚时两家曾经大打出手,星雨心中一直觉得她不是个好欺负的,没想到关键时刻把安生立命的房子让了出去,不禁张口结舌,“那您自己有地方住吗?”

“发廊后面有个单间,带厕所厨房,我就住在那儿,顺便看店。”王素清麻利地将香波倒在星雨的头发上,帮她干洗。手指一面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揉捏,一面又说,“遇见老邱之前,我也是个靠手艺吃饭的。老邱待我不错,也挺疼小龙,几个儿子当中,也就是小龙考上了大学,读书的钱早就准备好了,我这边也没什么大的负担。他那几个孩子当年特别反对我们结婚,就是怕房产落到外人手里。后来我照顾老邱那么多年,他们也是感谢的。卖房的事儿是我主动提的,我又不老,随便找个发廊干活儿,能养活自己。”

环顾四周,发廊十分破旧。墙上全是水渍,椅子锈了,柜子掉漆了,地板砖凹凸不平。用来营业的堂屋已是如此,可以想象单间的状况,星雨叹了一声,说:“那您干嘛挑这家啊?这家挺低档的吧?”

“我来了就不低档了呀。”妈妈笑道,“反正到哪儿都是剪头,就离你近点呗,以后你的头发我包了。对了,让你的师哥们也来剪发,只要提你的名儿,我就打七折。”

“我的师哥可不少,个个七折,得亏本吧?老板知道了可不好。”

“老邱的房子不是卖了么,我也分到了一份。这店我已经盘下来了,我就是老板娘,我说七折就是七折。”

“哇哦。”星雨竖起了大拇指。

“经常烧焊颈子疼吧?我给你按按。学理发之前,我还学过按摩呢,手法绝对地道。”

星雨被妈妈按得差点睡着了,醒过来时,妈妈拉着她去洗发池洗头,然后开始洗剪吹。

在剪刀的喀喀声中,星雨又说:“妈,从这出门往左,有个鞋摊,修鞋的人是我师父。他对这一带可熟了,您要是想在厂区里租好一点的房子,可以找他问问。”

“蔡师傅吗?他来我这理过发呀,我也在他那修过鞋。他好像不爱说话,我就没跟他多聊。是你的正经师父啊?年纪不算大啊,怎么就退休了?”

“没退休。修鞋是爱好。白天上班,下班摆摊,节假日全天修鞋。师母前段时间去世了,挺突然的,师父的心情还没恢复过来。他其实挺开朗的,对我也特别好。逢年过节,经常叫我去他家吃饭。”

话刚说完,她的肩膀被妈妈拍了两下:“就凭你这句话,回头跟你师父说,以后他来我这剪头,终身免费。”

临走时妈妈硬塞给星雨一万块,说是让她买衣服或者其它喜欢的东西。星雨没推辞,回家之前逛了一趟商场,正好空调打折,她非常怕热,于是买了一个大空调,又买了几个一直想要又舍不得买的小家电,一个上好的咖啡机,都是很好的品牌,一万块一下子花光了。

她其实也不缺钱,但是妈妈给的,花起来心情就是不一样。

* * *

编剧的工作黄了以后,星雨开始思考自己的下一步。

《回音》是不能碰了。这部小说的大纲本来已经弄得差不多了,现在两人闹翻了,星雨不敢拿着商量好的大纲独自创作。蓟千城那边也没有任何新小说的动静。想来想去,决定另写一部武侠小说,也不方便再用“星城”这个笔名,还是放在鱼藏的名下。

由于《七年十一天》的订阅收入颇佳,星雨已经很久没有登录“鱼藏”这个账号了。

站内信箱里,有一封原木的短信:

【原木不求鱼!】老鱼,你已经很久很久没在网上露面了,久到让我开始设想发生了最坏的情况。别忘了咱们之间有一个约定:如果我们当中的一个人行将离世,另一个人必须要去见他一面,对这一场缘分做一个了结。老鱼,如果十天之内再不收到你的回复,我会开始找你,四处找你,直到见面为止。

她溜了一眼来信日期,今天正好是第九天,她硬着头皮回了一封信:

【鱼藏没有剑】:我一切平安。这段时间家人生病,一直没有上网,今后估计也很少上网,请不要来找我。

过了五分钟,她收到了一封回信。

【原木不求鱼!】:我能帮你点什么吗?我住在江州,这里有不少三甲医院。此外,我也有不少亲戚在北京上海,有几位就是医生,如果需要求医,我能帮上忙。

【鱼藏没有剑】:谢谢你,不需要帮忙,我只想多花点时间陪伴家人。

【原木不求鱼!】:好的,你没事我就放心了,祝一切顺利。

【鱼藏没有剑】:嗯。

【原木不求鱼!】:等你忙完了,记得写新文,千万别放弃写作。

【鱼藏没有剑】:不会。

【原木不求鱼!】:对了,你用微信吗?我能加你吗?

【鱼藏没有剑】:我不用微信。

又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之后,星雨用自己的冷淡逼着原木结束了谈话。

蓟千城其实是个有脾气的人,龟毛、挑剔、捉摸不透,如被惹到,会爆发长时间的冷战,会撕破脸皮来对付你——原木没有这样的一面。在鱼藏面前的原木更像是一个听话的小弟,永远理解、永远尊重、永远鼓励、永远热情洋溢。她们从没拌过嘴、吵过架、连过分的玩笑都没有开过。

他们之间仿佛有着教科书一般的友谊,但又始终熟络不起来。

每当原木想往前走一步,都会被她狠狠地打回去。

所以,他还不知道她就是鱼藏吗?

* * *

那天她被派到工地安装锅炉,在二十多米的高空焊接了五个小时。因为交叉作业,一根槽钢从空中坠落,将她砸了下去,安全带救了她一条命,她吊在半空,脑袋被旁边的钢管狠狠地撞了一下,鼓出了一个大包。

疼痛加惊吓,她昏了过去。

醒来时,她躺在医院里,脖子上戴着颈套。医生怀疑她有脑震荡,又怕有脑内出血,让做核磁共振。但医院只有一台核磁共振的机器,早已经排满了队,最快最快也要三天之后。医生于是让她先住院观察。

两位师哥下午将她从工地送到医院,黄昏时分,师父过来了,妈妈也过来了。星雨不好意思让师父照料,师父却说这是应该的。师母去世那天他得了急性胃炎,就是星雨和师哥过来照料的。当下还给师哥们分派了任务,头一天由他负责,次日往后,焊工班的师兄每人照顾她半天,晚上由妈妈陪护。

星雨觉得自己的病没那么严重,脑袋上撞了个包,当然有点痛,但没严重到恶心呕吐失忆的地步,要不是为了等核磁共振,也许今天就出院了。

直到夜晚八点师父离开,她才猛然想起,Momo在家无人喂食,而且这个时候应该去遛狗了。她赶紧给蓟千城发了一条短信,说自己要在医院待三天,问他能不能帮着照顾一下Momo。

不到三秒就收到了他的回信:

蓟千城:你怎么会在医院里?出什么事了?

潘星雨:没什么事,脑袋撞了一下。

蓟千城:那为么要住三天?

潘星雨:医生不放心,让做核磁共振,只有一台机器,要排队。

蓟千城:Momo就交给我吧。

潘星雨:谢谢。狗粮在冰箱里,记得一起带走。

蓟千城:想我过来看你,就说Yes.

潘星雨:No. 我有师父和妈妈照料。

蓟千城:几个月不见,你已经把自己整成‘父母双全’了?

潘星雨:没错,嘿嘿。

妈妈做的鸡汤面又浓又香,吃完饭,头痛得厉害,她迷迷糊糊地睡了。醒来时以为到了半夜,看墙上的钟,九点刚过。她的视力有点模糊,门边的椅子上有一个人翘着二郎腿,正专心地看着手机。椅子很小,螺丝松动,他坐得很不舒服,身子歪来歪去,弄得椅子嘎吱作响。终于,他站起来,四处张望,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发现根本没有,于是就很不客气地坐在了床上。

不知为何,她有点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似乎有一道阴影笼罩在两人之间。

她以为出现了幻觉,伸手向前摸了一下。

那人身子向前一倾,她的手落在他脸上,冰冰凉凉的,她吓得惊呼了一声,赶紧抽手。

“你没在做梦,是我,蓟千城。”

当然是他。

她的心中涌起一阵欢喜,面红耳热,整个人都像被点燃了一般:“城哥,你怎么来了?”

他没有回答:“你在这干躺着,就是为了等核磁共振?”

她点点头。颈套很不舒服,将她的脑袋固定得严严实实,她只能转动眼珠:“我妈呢?”

“我让她回去了。”

“那她——有问你是谁么?”

“没问。”

“……”

“你觉得我还能是谁呢?”

“……”

“既然你已经醒了,就跟着我去做核磁共振吧。你们医院排不上,还有别的医院。”

“核磁共振那么紧俏,别的医院能排上?我现在住的是设备厂的对口医院,去别家,医保未必能报销。”

“我以为你不差钱了。”

“没有必要花另外的钱啊。”

“潘星雨。”他的语气有点不耐烦,“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现在就带你去,钱的事不用操心,也没多少钱。”

“……OK,那到时候你告诉我花费,我打给你。”

“卧槽。”

他帮她脱掉病服,换上日常的衣服,找了个轮椅将她推出门外。在走廊上星雨问道:“咱们不能这么冒然地出院吧?好歹要跟值班医生打个招呼吧?”

“已经打过了。”

夜凉风大,他让她穿上自己的外套,将她小心翼翼地抱进车里坐好,然后慢吞吞地开了二十分钟的车,到了另一家医院——江州市第一人民医院。

这是江州最大的三甲医院,白天人满为患,夜里灯火通明,全省的病人都往这里涌,星雨简直不敢相信蓟千城会带她来这里。

一路无话。快下车时,她终于憋不住好奇心:“你是怎么在这家医院找到空档的?”

“院长是我姨婆。”

见她愣着不说话,他说:“也就是我外婆的妹妹。”

“我知道姨婆是什么。”

“行吧,至少没摔傻。”他说,“我一看你头上那个包,足足一个鸡蛋那么大,我都吓尿了。”

机器很吵。

嗡嗡嗡,丁丁丁,滴——,滴——咣当咣当,哐哐哐……

做完后,医生说没有脑内出血,当场给她脱了颈套。

他把她送回原先的医院。值班医生说,再观察一下,天亮了就可以回家了。

没有颈套舒服多了,但头还是痛,她在床上翻来翻去。

“你是不是饿了?”他问,“想吃点什么吗?”

“我想吃冰激凌,厂门口那家,上次咱们吃过,还挺好吃的。”

“要什么味道?”

“芒果。”

“潘星雨,我为你提供的服务已经越来越廉价了。”

“……”

“下次再有什么男人半夜给你买冰激凌,千万别感动。”

“……”

“听说你在跟钟小磊约会?”

钟小磊,天,她差点忘记了这个人。

她点点头:“没错。你不是也觉得他不错么?”

蓟千城两眼看天地走了,如一阵妖风吹过。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因为她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她没看见蓟千城,也没看冰激凌。

给她换药的护士说:“嘿,昨晚有个超帅的男生在你这里吃冰激凌。天快亮了才走,是你男朋友吧?”

* * *

一周后她坐出租路过美熙,在车上看见蓟千城和董霏走在一起。

他的手里拿着她的滑板。她的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上面有“雅集”二字,大概是没吃完打包的晚餐。

他们一边走一边说着话,董霏在他身边蹦蹦跳跳,双手飞快地打着手势,像只快乐的兔子。

她穿着一件绣着金丝条纹的长裙。

星雨分明记得,蓟千城曾经给她买过同样的一件,她嫌太过惹眼,只穿过一次,走的时候就留在了衣橱里。

所以,他带她去吃了霸王蟹?又将自己的裙子送给了她?

她怕自己看错了,将身子扒在车窗上——

是他,是她。

夕阳点燃了他们远去的身影,像一团跳动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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