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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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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时昨一直没怎么睡,倒是怀里的人睡得很香。

直到喜梨进了殿内,轻声道:“殿下,药已经熬好了。”

过了一会儿,床帐内才响起赵时昨的声音,她只应了一声:“嗯。”

喜梨正想着问她要不要直接把药端进来,赵时昨却已经放开了怀里的人,直接从床上下来了。

她踩着软木屐大步朝外面走去,路过喜梨面前时声音低懒:“走吧。”

喜梨看了一眼床那边,连忙转身跟上。

一路出了未央宫,到了外头,喜桃就端着一个巴掌大的碗迎了上来,弯着腰,低着头,将手里的药碗举到了赵时昨面前。

赵时昨垂眸看着,伸手端起,一仰头就喝了。

这药闻着一股浓郁的腥辣,可她喝下去也并没有尝到多少味道,只在一口气喝完以后,舌尖才好似残留了细微的一点苦意。

激起细微,细微到赵时昨吞咽了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她随手将碗扔了出去,面无表情往前走了。

喜桃和喜梨对视了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眼中的忧心。

“这药殿下喝了也有快半年了,好似一点作用也没有。”喜梨咬牙,“那疯子看来也不过徒有其名!”

相比起来,赵时昨倒是没什么失望不失望的,从她失去味觉至今也有近十个年头了,时日已久,她也习惯了吃什么都尝不出味道来。

也正好,再是难吃的药她都能面不改色喝下去。

赵时昨径直回了自己的长安殿,这里比整个未央宫还大,可一眼扫去却不见一个宫人。

倒是大门外有禁卫守着。

对于赵时昨这个点从外面回来,门外的禁卫也是见怪不怪的了。

赵时昨直奔寝殿,她的寝殿与谢绝衣那边全然不同,殿内宽敞,却没有床,反倒是有一个很大的浴池,浴池冒着寒气,走近了就会发现里面铺满了冰砖。

黑色的袍子很快就被随意扔在一边,软木屐被黑袍盖住,赵时昨赤着脚下了池子,于旁人来说刺骨的寒冷,于她来说,却也只是让她动作顿了一瞬,紧接着便又继续往里走,直到她站在了池子最深处。

水已然没到她的下巴,赵时昨舒服的呼了口气,一闭眼,一低头,整个人就都沉进了水下,只剩下乌黑的发丝还在水面漂浮着。

整个身体都被冰冷刺骨的水包裹着,渐渐的,赵时昨感觉手脚都有些麻木了,但也不过几息,仿若没灼烧着的热意开始从五脏六腑升起,密密麻麻,很快就传遍她的四肢,她的血液好似被烧灼的要沸腾了,她的骨头,血肉全都要烧坏了。

平静的水面骤然掀起水浪,赵时昨从水中钻出,她眼睛里血红一片,浑身都在颤栗着。

喘了几口气,赵时昨就又将头埋进了水里。

一晚上如此来回了十几次,池中冰砖化去大半,赵时昨的唇瓣已经不见血色,她这才往岸边走。

她很快便回到了岸边,俯身去捡扔在地上的黑袍时,手仍在剧烈颤抖着。

身体里的疼似乎被压下去了不少,亦或是她已经有些麻木了,但脑袋还在一阵阵的抽痛着,赵时昨脸上不免有些暴躁,那双眼睛布满了血丝,以至于看起来就是血红的一片。

她颤抖着手穿好衣服,披散着一头湿发,舍弃了木屐,赤着脚开始往外面走。

刚走出寝殿,元川便领着人出现了,一对上她那双血红的眼睛就急忙低下了头,昨晚留下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他一边在心里骂着今夜不当值的陈荣,一边紧绷着神经随时做好挨揍的准备。

可赵时昨只是从他面前走过,嗓音沙哑:“备马,出宫。”

元川松了口气。

……

在赵时昨离开后不久,谢绝衣就被冻醒了。

赵时昨人走了,被子又没给她扯回来,她身上就盖着一床毯子,冻得浑身都有些抖。

谢绝衣连忙起身把被子盖好,蜷缩着身体躺着,闭着眼睛蹙眉想,这么一折腾,只希望不要病了就好。

可第二天一早,谢绝衣还是病倒了。

灵云连忙去请了太医过来,一诊脉,断定她受了风寒。

谢绝衣浑浑噩噩躺着,隐约能听见床边发生的动静,她感觉整个人都很冷,身上一直在冒冷汗,灵云送走了太医就去给她煎药了,叫来了另一个宫人守着她。

喜鹊儿昨晚就住在未央宫,似乎是把赵时昨那些兔子也都带了过来,大有日后就在未央宫里养兔子的意思。

她吃过早饭就发现了谢绝衣那边的动静,照顾她的宫人见她一直往那边看,就去打听了一下,回来就告诉她:“梅嫔娘娘生病了。”

喜鹊儿一听,抱着兔子就往那边跑。

守在谢绝衣寝殿外面的宫人都认的喜鹊儿,直到她是赵时昨的人,也没人敢拦着她,她就这么噔噔噔一路跑到了谢绝衣的床榻边。

谢绝衣闭着眼睛躺着,模糊听见有人在喊“喜鹊儿”,她恍惚了想,是有喜鹊儿飞来了么?都说喜鹊儿是来报喜的……

想到一半,她就听见那宫人着急道:“梅嫔娘娘染了风寒,喜鹊儿,你别靠太近了,免得传上你。”

原来是哪个喜鹊儿。

谢绝衣恍惚想起来了,那个叫喜鹊儿的孩子。

她挣扎着睁开眼,果不其然就看见喜鹊儿正瞪着一双杏眼趴在床边看着她,见她睁开眼的时候眼神一亮,很是惊喜。

下一瞬,喜鹊儿就将兔子往她被子里塞。

谢绝衣:“……”

“一边去,别捣乱。”一只细白却满是疤痕的手从喜鹊儿上方伸过去,将那只已经往谢绝衣被子里面钻的兔子给揪了出来。

赵时昨把兔子往喜鹊儿怀里一塞,拍了拍她头上的花苞:“出去跟兔子玩吧。”

喜鹊儿抬头瞅瞅她,又瞅瞅床上躺着的谢绝衣,突然伸手轻轻拍了拍谢绝衣,然后抱着兔子转身走了。

谢绝衣有些懵,不大明白喜鹊儿这是什么意思,于是她下意识看向赵时昨:“殿下,喜鹊儿是什么意思?”

“她让你好好躺着。”赵时昨掀开她的被子,往她被子里面钻。

走了只兔子,来了个赵时昨,谢绝衣:“……”

无语归无语,但谢绝衣又觉得赵时昨似乎比兔子好一些。

正好她浑身发冷,赵时昨一靠过来,谢绝衣就主动往她身边靠了,从她身上汲取着热意。

赵时昨像昨晚一样躺在她的身侧,侧身躺着,一手支着头,目光落在她比昨天更苍白了的脸色,微微皱起眉:“不过就是吹了些风,你这也太娇气了。”

谢绝衣:“……”

谢绝衣心累,身体也累,她这病一场也不全是因为昨天下午吹了风,分明还有昨晚上某个人来来回回害她冻醒的原因。

但她没说,只是闭着眼睛,虚弱的躺着。

躺了没多久她就睡了过去。

赵时昨抱着怀里的人,盯着她的脸看了又看,见她时不时往自己怀里靠,似乎还是有些冷,她静默了一瞬,放下了支着脑袋的手,双手抱着人往自己怀里一拢,彻底把人给抱进了怀里。

睡得迷迷糊糊的谢绝衣翻了个身,面朝她这边蜷缩着,苍白的脸就埋在她的颈侧。

赵时昨瞬间就皱起了眉头,谢绝衣呼出来的气息灼热,烧得她那块皮肤好似都有些痛,她下意识就想把怀里的人甩出去,可手掌已然捏在了对方脖子上,她低头看着谢绝衣的脸,忍了忍,还是忍住了。

算了,吹吹风就能病得下不了床,这时候再被她扔出去,该不会直接就死了吧?

谢绝衣是被推醒的。

她人还迷糊着,但没有先前那么冷了,睁开眼愣愣的看着赵时昨,有些反应过来了。

赵时昨盯着她看,觉得她呆成这个样子,跟那些兔子一样的。

“殿下,怎么了?”谢绝衣稍微清醒了一些,一张口,嗓子沙哑的不成样子。

赵时昨已经坐了起来,还伸手去拉她,拉着她一起坐着:“吃药。”

谢绝衣;“嗯?”

一旁端着药的灵云出声:“娘娘,药熬好了,您喝了药再睡吧。”

她有些心疼自家娘娘,明明都病成这样了,十七公主也不知道轻着些,还直接将她家娘娘从被子里拽了出来,要是再这么一受凉,病情又加重了怎么办?

可她心里不忿归不忿,却不敢说什么。

谢绝衣这才反应过来是要喝药了,她应了一声,伸手去端药:“给我吧。”

赵时昨就坐在旁边看着,这药闻着是苦的,但比不上她昨晚上喝的那一碗。

谢绝衣端起来也是一口直接灌了下去,没有丝毫的停顿,可放下碗的那一瞬,她还是因为口中的苦涩皱起了眉头,病恹恹的美人脸微微一皱,就让人心里泛起心疼。

赵时昨突然从袖子里摸出来一个油纸包。

“给你。”她递过去。

谢绝衣愣了一下,伸手接过来:“谢殿下。”

她现在没什么精力,只想继续躺着,说完就想把油纸包给灵云拿去收起来,可赵时昨又出声:“现在吃。”

谢绝衣只得把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她打开油纸包,看着里面小颗小颗五颜六色形状不一的果子糖时,神情怔愣了一瞬。

紧接着,她捏了一颗塞进了嘴里。

酸甜的滋味逐渐压过舌尖的苦涩,谢绝衣轻舒了口气,再抬眼看向赵时昨时,语气真诚了许多:“多谢殿下的糖,这是去外头买的吗?”

她有些好奇。

赵时昨应了一声,仍旧在看着她:“你吃的是什么味儿?”

“唔……梅子味儿的。”谢绝衣道,“殿下要尝尝吗?”

她从里面又挑了一颗一样的出来,看向赵时昨。

赵时昨盯着她手里的糖看了看,探头过去叼走了。

果子糖每颗都不大,谢绝衣捏在指尖,赵时昨张嘴去咬的时候,难免会碰到她的手。

谢绝衣有些怔愣,赵时昨的唇和她这个人一样是火热的,从她的指尖擦过,那抹热意残留了很久都没有散去。

“殿下觉得如何?”谢绝衣问。

赵时昨不像她一样将糖含在嘴里,她是直接用牙齿去咬,没几下就嘎嘣嘎嘣嚼碎了,咽下去,她沉默着,没有像昨天那样说是水味儿的。

些微像是错觉一样的酸甜滋味在她舌尖上,赵时昨不敢咽,或者说,有些不太舍得咽,她怕一咽下去就跟昨晚一样那股酸甜味儿就消失了,像是她的错觉一样。

谢绝衣看着赵时昨,见她没有皱眉,也没有像昨天那样说是白水味儿的,反倒一脸愣住了的样子,一动不动的,凤眼都快瞪圆了,模样竟有些可爱。

她忍不住有些想笑,勉强忍住了,又捏了一颗其他味道的问:“殿下要再尝尝吗?”

赵时昨看看她,又看看她手里的糖,下一瞬直接张嘴咬了上去。

谢绝衣只感觉捏着糖的指尖被她的牙齿蹭过,也不疼,就是有些微的痒,以至于在收回手的时候她无意识捏了捏自己的指腹,想要消除掉那股痒意。

赵时昨没有察觉面前人的小动作,她在细细体味舌尖的滋味,或许是前一颗梅子糖是带了酸味的,而她现在吃的这颗不酸,那股子甜就明显许多。

赵时昨这一次还是像上一次那样直接嚼碎吞了,她吃完以后又愣了一会儿,紧接着看向了谢绝衣手里剩下的糖。

谢绝衣:“……”

她干脆把剩下的全递给赵时昨:“殿下想吃就吃,这糖本就是你买来的。”

“给你了。”赵时昨道,但下一瞬还是伸手把糖拿了过来,不充了一句,“下次再赔给你。”

谢绝衣这下真有些忍不住笑:“不用赔。”

赵时昨心想肯定赔,但嘴上没说什么,捏了一颗就往嘴里塞,她吃糖就是嚼,不像谢绝衣一样含着。

谢绝衣嘴里的那颗糖还没有化完,赵时昨手里那一包糖已经快被她嚼完了。

谢绝衣看得一愣,连忙出声:“殿下,吃多了舌头会受不住吧?”

这糖吃多了,舌尖容易溃烂,不严重,但总归会让人难受。

“是吗?”赵时昨浑不在意,把一包糖都吃完了,仔细感受了一下,舌尖那股甜味极淡,有时候她甚至会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赵时昨知道,这不是错觉,她太久没有尝到过滋味儿了,她明白吃什么都没味的感觉,所以只这一点点的滋味,她都能感受到。

“你怎么吃这么慢?”赵时昨垂眼,看见她腮帮子微微有些鼓。

谢绝衣嘴里的糖其实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小小的一点,听见赵时昨的话,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分明不是她吃的慢,而是眼前这人吃得快。

喝过了药,谢绝衣还是有些犯困,精神不大好,她很快就又闭上了眼睛,可才闭上眼没一会儿,她就听见“咕噜”的声响。

起初,谢绝衣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很快就又有一声响起,这次清晰许多,分明就来自她身侧。

谢绝衣眼睫颤了颤,她本不想管的,可身边这位十七公主自己也不吭声,就这么躺着,硬饿着。

她无声叹了口气,还是睁开了眼,正对上赵时昨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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