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我再次榨干了我的全部体力,只恨自己爹妈给自己少生了一条腿一样,飞速往回跑去。
快点。
再快点。
眼看着这个差点置我于死地的漩涡就快消失,我不仅没有半分庆幸,反而全身汗毛倒竖了起来。
不要!不要!
来不及细想,我直接拼尽全力往地上一蹬,以最快速度减小我和漩涡之间的距离。
可是,事与愿违的是,我眼前的漩涡不仅没有随着我的飞跃而在我眼里变大,甚至还自顾自地继续缩小了起来。
不要啊!
在我的头进入水面之前,漩涡终究是没能等到我,它完全又彻底地消失了。
“哗啦!”
我一头扎进了空无一物的海水中。
没有漩涡,没有海浪,也没有气泡——
更没有她。
我曾经无数次思考过如果她先离开了我,我大概会做出怎样的行为。我本以为我会哭得浑身颤抖,亦或是不能接受而大喊大叫,又或者是干脆点,直接疯掉。
可是,都没有。
我只是感觉到那如同潮水般涌上来的悲伤、无力、绝望,随后,接踵而至的是遍布全身的冰冷与空虚。
我的人生本就应该是这样的啊,空旷寂寥,而又毫无温度。她的出现,给我带来了温暖与生机。而她现在离我而去了,那不属于我的一切,既然她已经离去了,那自然也就该随她而去了。
到头来,我还是那个我啊。
孑然一身,形单影只,踽踽独行。
我木然地悬浮在一处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何处的黑暗中。
在哪里,并不重要。
倒不如说,已经没有什么会令我觉得重要的东西了。大概这个世界上也不再会有任何地方,会成为我的容身之所了吧?
就这样沉溺着,我任由麻木又冰冷的黑暗将我的身体、我的灵魂吞没,带走着我的一切。
窒息和失重的感觉开始传来,我的身体似乎并不甘心就这么被吞噬掉,心脏正疯狂地试图自救着,求生的本能让我强烈地想要挣扎。
嘛,还是算了。继续挣扎的话,未免有些太累了点吧?
随着我的窒息感越来越强烈,世界也逐渐开始分崩离析。黑暗破碎过后,马上映入眼帘的的还是另一片更加深邃的黑暗。
分形,眩晕,破碎,支离,冰冷,以及黑和更深的黑。
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似乎正在消失着。
等等,为什么我还会有这种感觉?
这里不是已经不会剩下任何珍贵、重要的东西了吗?
连挣扎都懒得挣扎的自己,到底还剩下什么东西是重要的呢?
我似乎想起了些什么,却又遗忘了些什么。
不,不对!
我终于发现了这一点。自始至终,我都没叫过一次她的名字。
她……
叫什么?
比失去她的那一刻更加令我恐慌的感觉,瞬间从身体的核心处传遍了全身,让我四肢发疼,而头更是剧痛不已。
不……不!
我不要,我不要忘记这些东西!
我绞尽脑汁地开始回想起有关她的事,和她在一起的所有记忆,她天使一样的面容,清清冷冷却又带有温度的声音。在脑中一遍又一遍一地寻找她的身影,她的名字。
事与愿违,那些被我当成宝物珍藏起来,尘封在记忆深处的东西,似乎全都随着我的缺氧,全部都变得模糊不堪。
她在这个世界上的证明,曾经和我在一起的证明,如今也都变得支离破碎。
“不要啊!”
我痛苦不堪地大喊起来,捂着剧痛无比的头,打起滚来。
能要掉我的命的窒息感早就不知道在何时就消失了,此时的我承受的是比那种感觉还要难以承受数倍的恐惧感以及无望感。
“嘭!”
一阵沉闷的声音伴随着脚尖传来的疼痛,击碎了这一切。
眼前从令我恐惧不已的黑暗,变成了有了一点光亮的黑暗。脚尖传来的疼痛以及一下子传来的背部的实感都告诉着我,我又不知道被丢到了哪里。
这个地方,会有灵灵在吗?
不在的话,那这里也不重要。
灵灵……
灵灵!
我想起来了,一切都回想起来了!
空气重新进入到我的肺中,唤醒了我身体的每一处细胞,我睁大双眼,猛然坐起,开始四处张望。
借着不知何处传来的微弱光亮,我看清了周围的一切。
被我踢到一旁的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飞到了床尾的小抱枕、凌乱的床单、在床头静静插着充电线在充电的手机、不远处的桌子和水杯、以及那上面充满了灵灵和我之间回忆的小物件……
意识到光亮是从没完全拉上的窗帘处传入的我,这时才发现我的身体早已被冷汗浸透,心脏正以高速运转着。
原来,是梦啊。
残余的恐惧,驱使着我迅速抓起了躺在床头的手机,紧接着按亮屏幕。
刺眼的光亮瞬间传出,让我一下子根本看不清屏幕上的内容,眼皮下意识地闭合起来,阻挡着眼前的一切进入我的眼里。
不,不行。
我要马上确认才行。
强行睁开了一点眼皮,刺痛感让我的眼里泛出了水花,可是比起失去她的痛,这根本不算什么。
有点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她轻轻靠在我肩头,她前所未见地慵懒的照片,背景还是大熊猫。
是那张在动物园里误打误撞拍到的照片,以及几个大大的数字:03:57。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一半。
我把手机轻轻一甩,让四根手指接管屏幕的背面,空出拇指头。接着,拇指头无比自然而又顺畅地输入了她的生日,把手机锁屏打开。
在我们第一次独自坐公交车去市中心玩的车上,她轻轻吻我的脸的那张照片,伴随着手机桌面被弹了出来。
看到这张照片,我才完全放下心来,长出一口气,随后按灭了屏幕,把手机随便一丢。
呼。
还好,又是梦啊。
唔!脚尖和眼睛好疼!
我这才意识到,我能醒来大概是由于在噩梦里太过痛苦,于是乱踢,把脚尖踢到了墙边上痛醒的。
虽然我不怎么怕痛,但是这确实是我为数不多感谢疼痛的时刻。
脚尖的疼把我从没有她的世界里唤醒,而眼睛的疼让我确认到了那只是一个梦。
疼痛,多美好啊。
把手机丢在一旁的我,重新重重地瘫回床上,再次长出几口气,平息着自己的思绪和呼吸。
从海边回来的那几天,我经常会做这种类似的梦,以至于需要她抱着我睡我才会睡得安稳点。随着时间的推移,做这种噩梦的频率开始下降了,最近降到了大概一周一次左右,不过我骗她说已经不怎么会做这种梦了。
第一次做这种梦的时候,是从海边回家的第三天晚上。也许是因为第一天惊魂未定,第二天又身心俱疲,前两天反而没有出现任何症状。
直到第三天晚上,我第一次被这种类似的梦折磨,却又醒不过来,还是老爸老妈听到我房间的动静,把我叫醒的。
当时的我大概是什么精神状态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可能是出于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那段记忆才过了几个月,却被删除得模模糊糊的。
现在的我只是通过家人们的嘴里了解到,那晚爸妈都很担心地看着我,而我则是很不负责任,要死要活地给处在熟睡中的灵灵打了电话。
自己模糊的记忆里,只剩下接通电话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的安心与喜极而泣。
那之后的两天,灵灵在我家住下了,我也理所应当地没再做噩梦。但是她离开后的第一晚,我立马就再次遭受了折磨,于是第二天我又很没用地直接跑去她家住下了。
我还真是脆弱啊。
重重叹了口气,抓了抓由于在梦里挣扎导致乱成了一坨的头发,我开始百无聊赖地翻滚起来。
梦中残留的恐惧感到现在还死死地攥着我的心脏不放。显然,要让我在短时间内再次睡着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这种时候就会很想灵灵。
想触碰她,抱着她,闻着她身上好闻的香气,感受着她的体温,还想听到她悦耳动听的嗓音,看着她幽净却深藏着温暖的眼睛……
想她。
满脑子都是她的我,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手,径直点亮了手机屏幕,点开了和她的聊天记录,把手指悬空在消息框上。
算了,还是不要影响她休息了,我打扰她已经够多的了。
想到这里,我掐灭了想给她发点什么消息的念头。
可是还是好想她啊。
被自己折磨着的我,干脆想了个稍微折中点的办法,那就是点开相册。
相机是一个伟大的发明,只要动动手指,它就能把日常生活的一个瞬间或者一个片段忠实地记录下来。
干脆从头到尾把一起拍下来的照片再看一次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