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晨,卸去夜静,迎来白日里的热闹。
何思静咽下最后一口饭,恶狠狠抗议:“师父为什么不带我?”
于子晖慢条斯理夹面条::什么为什么不带你?你自己偷跑下来,就自己历练咯。”
何思静把头摇成拨浪鼓:“可为什么师叔也和你一起?”
于子晖:“我有事跟他说,和你们没关系。”
“但祁师兄也去了……”
“分就分对称一点嘛。”
檀笑尘抓一块刚上桌的暮淮点的桂花酥,送进口,眼睛瞬间亮得跟明星一般,眯着眼睛,待咽下口,快乐道:“太好吃了!道长你也尝尝。”
话还未说完,就夹给旁边暮淮一块温热的糕点,眸光亮晶晶地看着对方吃下一口,见对方也点头,他自己又吃一块,好似没听见何思静方才的抱怨一样。
这下何思静也停住,愣愣望着檀笑尘美滋滋的吃桂花酥,自己也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目光下移到檀笑尘面前的桂花酥,又看看他们中间隔着笑眯眯的林卿言,实在不好意思伸手去够。
这边檀笑尘坏兮兮地笑着瞧他一眼,悄悄拿一块,递给他:“尝尝?”
何思静抵不住诱惑,接过就吃。
方做好的桂花酥口感柔软,咬下口,满满花香侵入鼻尖,仿若为他人驱散心中困扰,是它们与生俱来的使命。
见他表情夸张,跟柔顺了小猫的毛儿一样,林卿言给他夹一块肉,笑道:“回去多给你买些好了。”
对面的于子晖连忙制止:“唉,卿言,别老宠着他,长虫牙了怎么办?”
何思静一口吞掉剩下的桂花酥,用鼓鼓囊囊的嘴抗议:“桂花酥又不是很甜,况且我这么大了。而且祁师兄又不是没长过,还不是师父你以前每次下山都给我们带糖……”
于子晖突然强力咳嗽,故作厉声:“就是因为我太惯着你们,害的我小谨再也不吃糖了!”
祁谨默默吃完最后一口面条,夹起林卿言给他夹的肉往嘴里送,面无表情,隔绝世事。
檀笑尘听的差点没把嘴里的茶喷出来,侧身对暮淮道:“平日里他们师徒都这么有趣的吗?”
暮淮见怪不怪,见他已经把自己的早饭吃完,又拿一块桂花酥给他:“今日略有收敛。”
檀笑尘差点笑出声:“有趣,太有趣了。”
桂花酥风波终于结束,何思静终于心甘情愿地离开师父,与檀笑尘一路。
林卿言问道:“君公子,现在我们要去何处?”
檀笑尘不加掩饰一笑:“今日先带你们去个好地方,包给咱们小思静满满的安全。”
何思静哼声:“我才不怕。”
檀笑尘揽过他,附声:“对,你是我们之间最勇敢的。”
何思静:“我怎么觉得你在骂我?”
“有吗?我在夸你。”
“……”
日晨恰好,照出他们远去的背影,渐渐合成一个光影,光里的笑容弥久不散,比光还耀眼。
于子晖三人还站在原处,一直不动,他一条胳膊搭在暮淮肩上,顺着后者目光叹道:“我从没见过你这么信任一个人。”
暮淮:“他值得。”
祁谨站在二人身后不说话,也看了看林卿言三人远去的背影,略微疑惑的看暮淮。
于子晖摇摇头,不再说话,只是勾勾暮淮:“别看了,都没影儿了。喂,跟你说另一件事……”
“小谨,出发。”
于子晖:“我说的你真的不考虑?”
暮淮几人的声音也渐而远去。
“我又不缺钱。”
“这是钱的问题吗?这关乎我们整个九嶷……”
檀笑尘打了个哈欠。
瞧他眼泪花儿都打出来了,林卿言忍不住问:“君公子是昨晚没休息好吗?”
檀笑尘摇手:“不,吃太饱了。”
林卿言:“……”
三人停下步伐,环顾周围行往的路人,每人都虔诚地低着头,眉眼含笑,来的人满怀期待,回的人满心释然,他们仿若置身于一片净土。
何思静给迎面而来的小和尚让路,语气里充满疑惑:“寺庙?为什么来这?”
檀笑尘拉着两个少年,顺着人流往里走:“初到贵地,自然是来求保佑啊。”
很快,他们进入寺内,见几个老和尚走来向他们阿弥陀佛,檀笑尘照然回礼:“劳烦,这里可向佛祖祈祷?”
一个老和尚道:“阿弥陀佛。施主,本寺供奉的是我方河神。”
檀笑尘露出个了然的微笑:“河神可灵?最近我总是心神不宁,听闻贵寺灵验,正打算祈神拜佛。”
老和尚会意,思索片刻,道:“施主,请随贫僧来。”
檀笑尘回头向两个少年眨眨眼,用口型道:“马上回来。”
两少年思绪凌乱。
何思静看着面前的雕像,挠头,百思不得其解。
不怪檀笑尘一进来问是否供佛祖,关键在于,面前烧着香火的雕像可半点没有佛祖的影子,而是个陌生的,他们并没见过的哪方神圣。
何思静又往前走几步,仔仔细细打量雕像:“一个寺庙不供佛,还算寺庙吗?”他问林卿言。
林卿言马上捂他嘴:“嘘,小点声。”
何思静看看周围,识趣地闭嘴。
这或许是镜城唯一的寺庙,香火旺盛,和尚也多,就在这一方天地里,来祈祷的凡人本就数不胜数,就连光着小头的童子都多的是。
一刻钟过去,何思静耐不住,围着寺庙转了一圈,回来时恰好碰到一小和尚同林卿言说话。
他走过去,小和尚转过身来,对他施礼。
“打扰施主。方丈嘱托我赠二位本寺护身符。”
何思静:“护身符?”
小和尚点头,双手奉上一只鱼状的水蓝物件。
此物晶莹剔透,透澈得不染纤尘,让人不敢轻易地触碰它,宛若圣物。
何思静有一瞬间不敢接过来。
小和尚又道:“二位施主外地而来,途径此地,理应受到河神庇佑,此物乃河神所赐,定会为二位施主开路,一路顺遂。”
见林卿言手里已经拿了一只护身符,何思静只好道着谢收下。
林卿言拦住正欲离开的小和尚,问:“请问,这个是每位旅人都会有的吗?”
听他此言,小和尚眼里露出一丝困惑,但还是点头:“只要来到本寺祈祷,方丈们都会为施主们赠符。”
林卿言点点头:“多谢。”
何思静掂量起手里的护身符,真心赞道:“哪有护身符做成这样的,这得花上多少心思。”
“心思多着呢。”
一道声音闯入他们的谈话,只见檀笑尘正环着手臂,向他们走过来。
林卿言迎过去:“君公子,你方才是去?”
檀笑尘一扬手,丢过去手里的东西:“去讨要好东西了。”
林卿言接过,一看,手里躺着灵两枚安安静静的鱼状护身符。
檀笑尘解释道:“给你们师父和祁谨的。”
何思静走过来:“那师叔的呢?”
檀笑尘抬手,手里正挂着微微晃动的水蓝色护身符:“这呢。”
他收起护身符,拿了三炷香,点燃,走去雕像面前,鞠躬三,插入香火堆里,再拜二,举止之间,早已收了他那身上不羁的气势,此刻像是完完全全成了一位神的信徒。
他示意另外两人也去拜拜,何思静略微不乐意:“这河神说不定就是个邪物,为何拜它?”
檀笑尘看他一眼,看得他一缩脖子:“未见真面目,可不能随意评判人和物。”
何思静发觉自己居然被一个年龄相仿的人教训,一时又找不出反驳他的话,声音只好焉下去:“哦……没名没分,那至少是一个野神。”
虽这样说,但他还是听话地去拜神。
檀笑尘恢复笑容,拍拍他肩膀:“野神也是神,他也受到这方百姓的信奉,这可是他的地盘,拜一拜受其庇佑,理应如此。”
林卿言倒是乖巧得很,照言行,很快了事。
他对檀笑尘说:“君公子,为何寺庙供的是河神?”
檀笑尘:“这个啊,可能因为镜城人奇怪?谁又知道呢?”
“好啦。出发,下一步。”
何思静追上他:“那这一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檀笑尘会心一笑:“你会明白的。”
何思静抓头:“我讨厌谜语人。”
檀笑尘:“哈哈。”
林卿言按住他:“那我们下一步去哪?”
问到这,檀笑尘突然停住脚,转过身打量他们二人。
他沉思会儿,道:“有点红。”
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何思静更是摸不着头脑,瞧他眼神古怪,害怕地远离他:“你,你这么看我干嘛?”
檀笑尘:“我倒是建议你们把外袍脱掉。”
林卿言也听得一头雾水,何思静更是死死捂住自己,警惕地看他。
檀笑尘:“……喂,你做什么?”
何思静:“这是我要问你的问题。”
檀笑尘扶额,无奈:“一天天的都在想些什么。算了,走吧。”
经他这么一提,林卿言发现一向穿红衣的檀笑尘今日竟穿了一身白衣,心底暗暗留下疑惑。
直到他们到了目的地,他才明白檀笑尘的用意。
居然是来参加葬礼。
何思静猛抽嘴角,对面前的大白布稠下意识的要跑,踩着满地纸币,让他回想起在季府的日子。
檀笑尘拎着他后衣领把人拉过来。
林卿言有一片刻的呆愣:“这……是在为陈姑娘送葬?”
昨日救回来的陈家公子,也只是带了条手臂而已。
何思静挣扎着:“我们来这里干嘛?”
檀笑尘:“来为这位姑娘送行。”
何思静:“哈?”
“君公子,你真让人捉摸不透。”
“对哦,不对,我们干嘛都要听你的?”
檀笑尘灵魂反问:“不听我的,你们打算从哪里入手?”
何思静彻底乖了。
林卿言沉吟:“陈家主好像真的知道些什么。”
檀笑尘:“可不止,整个镜城的人好像都知道些什么秘密。”
何思静:“那我们可以去问他们呀。”
这回不等檀笑尘反驳,林卿言就道:“思静,你想想我们初来时遇到的徐老。”
想到那个老人,着实神秘莫测,嘴巴也严,可至今他同他们搭话的目的到底是何至今不知。
檀笑尘:“所以很难撬开那些普通人的嘴。”
他说着,抬脚就往里走,剩下两个人跟上他。
何思静:“那陈家主就很容说出来吗?”
檀笑尘继续反问:“一定就得是陈家主吗?”
何思静:“那还有谁啊?”
檀笑尘:“你且看着。”
甫一进门,哭天抢地。
一口棺材就停在正院,纸钱满院飞,家里所有人都披着丧服,喊的喊,哭的哭,陈家夫人甚至哭得眼泪都没法再流,险些晕厥过去。旁边居然还站着数位壮汉,一脸严肃。
看到院门口的不速之客,陈家主走过来,脸色并不好,却仍然堆出个难看的笑容:“各位贵人,我们陈家上下可得要好好感谢你们,救了犬子。”
檀笑尘虚扶着他:“哪里,只是都怪我们晚了一步,未能救下令爱。家主节哀。”
陈家主脸色微变,抖抖他的小胡子,掩面,良久才哑着声音说:“这不怪各位,是我们不好,害的她尸骨无存。”
檀笑尘三人走过去,在陈家姑娘遗像前拜了三拜,通过遗像,一看便是个娇俏的少女,只是可惜,老天无情。
一旁的陈家夫人蓦地转向他们,眼球绯红,眼角似泣血,厉声尖叫。
何思静吓得如惊鹿,猛然一跳,躲进林卿言背后。
檀笑尘看过去。
陈家主快步跑过去。
失去爱女的母亲哪里是他们压得住的,人一旦崩溃到极致便什么也顾不得了,谁也不知道陈夫人到底经历了什么,众人只能看见她跑进屋里,待她跌跌撞撞走出来时,手里竟然多了许许多多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