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的伤药果然灵验。
等陈舒青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已经感觉到脚腕处的疼痛缓解了许多。
谢峰果然如他刚才在白木书院承诺的那样,坚持把陈舒青送回了陈家。殷殷等待丈夫归来的秦氏看到女儿这副形容,自是好一阵忙碌,又是给她寻软鞋,又命秦妈去晚集上买骨头,要炖汤给女儿喝。
便是这样忙碌,秦氏也不忘将谢峰安置好。柳枝端了时新的点心上来,秦妈出门前也泡了香茶送到了谢峰手中。他端着那碗散发着馥郁香气的暖茶,在暮色之中,看着忙乱而又温馨的陈家小院,有些出神。
片刻后,少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似乎是满足,又似乎带着一些遗憾。
陈舒青阻止了秦氏要再次涂药的行为,向她展示了从陆姨那里得到的谢家伤药,道:“母亲,我已经好多了。真是要多谢谢公子。”
她从前见到谢峰总是称一声“谢公子”,今天听了句嵘与谢峰的对谈,一声一声“谢少爷”唤起来,总觉得怪怪的。不过这个“多谢谢公子”连起来念也很搞笑了。
说完之后,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谢峰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他本来只打算坐一会儿便走,但秦氏听说今日是他飞身相救女儿,哪里肯放人,硬是把他和白铜都留下来用饭。今日陈泽成应考,家中为了欢迎他,本就准备了许多食物,又有临时去晚集的秦妈,肯定能整治出一桌饭食来。
只是秦氏担心这家常便饭,不合谢峰胃口,摸出钱来,让柳枝到城北的五味斋买水晶馔。
此时的科举制度与陈舒青所知的并不完全相同。虽然也分秋闱春闱,又有童生、生员、举人等诸多等级,但考试时间却不一样,秋闱只考一天,也没有什么四书五经。
根据陈舒青翻阅父亲的书籍,她大约可以看出,一般刚入学的童生测诗赋,主要衡量笔墨功夫,只考半日。生员就专拣策论来考了,考试时间也增加到了一日。到了举人这一等级,还加入了许多实务的问答题,但时长不变,和生员一样是一日。
只有进京的春闱时间最长,需要两日考试,并且又多增了算数与律法等科目。
这显然是根据现代公务员考试改造的古代科举版,虽然仍称不上尽善尽美,但作为西燕最核心,也最重要的制度之一,为这个王朝带来了稳定的统治。和陈舒青印象中的那些因为穷兵黩武而导致民怨沸腾的王朝不同,西燕虽然好武,却也不废文。
据说当今女皇的丈夫宣王大人,就是一个能文能武的大才子,所以才会以异族王子的身份获得当时还是公主的女皇的青睐,成就一段佳话。
在这样的背景下,整个西燕王朝对于文学一道还是颇为重视的。
不过这些事情对现在的陈舒青并不重要。她只知道陈泽成不需要像陈舒青过去那个世界的明清举子一样,在科场里熬个三四天才能出来。事实上,在西燕王朝,无论是几日的考试,中间都是允许考生回家的。
所以秦氏今日正午开始就准备起饭食,好好犒劳辛苦了许久的丈夫。
等陈泽成从考场回来,小院里已经是热热闹闹,摆开了席面。送他回来的大哥陈泽贵还带了长子陈学文来。两家虽然因为过继一事有过矛盾,但今日毕竟是好日子,秦氏客客气气将两人一同让到了座位上。
西燕皇室夏侯氏以武立国,本身风气就比较开放,秀水处于北疆地区,民风更是开放,并没有什么男女不同席之说。因此大家团团坐了一桌,正是初秋时节,天色半明半暗,微风一吹,格外宜人。秦氏干脆就将桌子摆在了院中树下,又点起两个灯笼挂起来。
暮色与灯火相融,晚风捎着一丝丝不知名的香气拂在脸上。谢峰放下茶盏,凝目而视,不禁哑然失笑。原来是最最普通的香囊,放了藿香、薄荷等物,秦氏将它们挂在树枝上用来驱蚊。
帝京中的人家可比这讲究多了,有用沉水香调配的,还有不喜香气,专门架了纱帐防虫的。像陈家这样朴素的,反而少见,方才竟一时让谢峰失了魂。
等他回过神来,正好听到陈泽贵借着两分酒意在和弟弟诉苦:“这次你考完试了,大哥也放心了。哎,读书这回事,大哥一辈子都没弄明白。好在书文已经有了起色,以后也要请贤弟多多照顾这个孩子。”
书文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即是家宴,自然也没有什么客套地推杯换盏的环节。此时他爹却非要让他拿起面前的酒杯,给叔父敬酒。
这两年为了分家的事情,兄弟两个人闹得有些不愉快。但今天陈泽贵忙前忙后,陈泽成看在眼中,难免想起年轻的时候。父母因为自己能够读书。就只让兄长去处理农务,可是兄长没有任何怨言,在外面遇到什么新鲜的事,总是兴兴闹闹地回来讲给他听,生怕他读书闷坏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兄弟俩竟然到了如今这步田地。
根本不需要陈书文动手,陈泽成自己抢过杯子,倒上酒便一饮而尽,哽声道:“大哥,你别说了。自家兄弟,只要书文需要,我一定全力以赴。”